他乡亦风雨 (原名“拾荒的女人”)(8-9)
(2010-08-13 09:3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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枚灵他乡亦风雨情感 |
分类: 身边小故事 |
作者:枚灵
孩子们都睡了,曹成还没回来,朱晓平根本无心去睡,天气又热,就出大门,去掺和邻居们聊天。
这天可真热,这里有风,朱家妹子快来凉快凉快。邻居赵大嫂和张大姐见她出来,都忙和她打招呼。朱晓平嘴里也说着热死了热死了,就摇着扇子走过去。
朱家妹子你找好房子了?
找什么房子?朱晓平见赵大嫂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哎呀,街上都贴出通知了,你还不知道啊?咱这一片,人家村里要规划了,限期十天都搬出去呢。
朱晓平大吃一惊,连忙说我不知道啊,那可怎么办?去哪里找这么便宜的房子?
哎呀,平房啊,以后就甭想了,你看这几年开发的,周围不就剩咱这处没拆了,赶快想办法找楼房吧,晚了,楼房都租不到了。我打算先买套小点的住,你看现在的房价,涨的多快,再不买以后更买不起喽。
她一听就急眼了,要租楼房,自己每月就得多支出三百多块,那可是颖颖一个月的生活费啊。还让不让人活了?这日子还要怎么过啊!买房子,她连想都不敢 想。强 强的骨髓移植,一旦配型成功,光那一笔手术费,他们就要债台高筑了,如果再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那他们只好睡到马路边了。
朱晓平一着急,浑身冒汗,怎么摇扇子都不管用。她也顾不得和她们聊天了,进了自家院子就给曹成打电话。
电话一打还就通了,曹成接起电话来就对她说,我知道了,我现在有事呢,待会再回去。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们快要睡到马路上了?
这事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不要着急,我正想办法呢。
她无话可说了,想问他和谁在一起,在干什么,想想还是算了,知道了又怎么样?只是嘱咐他早些回来,就挂了电话。
曹成回来的时候,见朱晓平在看电视,就兴高采烈地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她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又是曹成说的奖金。曹成兴奋地催促说,你猜猜,你猜猜是多少?
朱晓平却没好气地说,我懒得猜,你捡了个元宝,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你先告诉我这钱是怎么来的?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钱你犯愁,有了钱你也不高兴,我早就知道你在怀疑我,真是无聊!实话告诉你吧,这钱就是奖金,也可以叫分红。老板有很多项目做,我们跟着跑腿,自然就有些好处。曹成见他这样有些不高兴。
朱晓平听他这样说,心里释然了,但还是也斜着眼和他开玩笑说,不是陪女老板—那个—-那个,赚来的?
你可真有闲心瞎想,我就是有那个心,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我。她身边有能耐的人多的是,那轮得上我。
这么说你是动那个心了?
没有,真的没有。你要不信我发个毒咒—-。朱晓平急忙捂住他的嘴,顺势扑进他的怀里,手指揪住他的一根胸毛玩弄着。曹成立刻来了兴致,抱起朱晓平就向着床走去。
两人好久没像现在这么默契了,朱晓平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曹成每一次有力冲击地沸腾活跃起来,很快就进入了欲仙欲死的状态。
两人温存完了,曹成用湿毛巾操了两人身上的汗,倒头就要睡。朱晓平却兴奋地暂无睡意,就推了推曹成,问他房子的事,只听他睡意朦胧地嘟噜到,倒是有一套,但我觉得不合适,然后就睡过去了。
那几天,朱晓平就一边捡破烂,一边打听哪里有便宜的平房。回收站的老王,给她们找了很远的郊区一个独院,每月租金一百五块,可那样颖颖上学,曹成上 班都要 二十多里路程,就是送强强去医院也很不方便。她没答应也没回绝,叫老王对人家说,暂且给她留一留,等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再租这套也不迟。
已经过去了三天,曹成也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朱晓平很着急,每天骑着三轮车,大街小巷转悠,两房一厅的小房子还是有的,但房租都在五百块左右,她是连问都不敢问的。
第五天的时候,朱晓平偶尔看到一家烧烤店的门前贴着一张红纸,说院内有两间平房出租,月租二百块。朱晓平就找到店里的一位小姑娘问,小姑娘向着正从楼梯上往下走的男人说,老板,有人租房子。
你领她去后院看看,要同意呢,和他签份合同,收五百块钱的押金,三个月房租,钱交到会计那里。
朱晓平一听,连忙赶到老板面前说,老板,我能不能不交押金,一月交一次房租呢?
那不行。
那老板从朱晓平身边经过的时候,猛地停住脚步,死盯着她的脸看,朱晓平正想这老板怎么这样直直地看人?就见那人指着她,你是朱晓平?
朱晓平在脑海里飞速搜寻,看那人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在这座城市,她没有什么亲友和熟人,那这人是谁呢?连忙满脸笑容说,你—是?
不认识我了?你的同班同学赵兵,被老师拽着胳膊摔到墙角罚站退学的—-。
原来是你啊?你不是顶替你父亲去了煤矿么,怎么来这里开店了?
唉,说来话长。你呢?听说你进了工厂,怎么也来这里了?怎么现在—-?
赵兵上下打量着她,可能发现这样不太好,就说,走,到楼上我房里说去。
赵兵和她只做了两年的同学,上初二的时候,有一次下大雨,很多同学上学路上都淋了雨。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课。高大魁梧的郭老师,一上课,就关心地问同学们,今天雨下的很大,同学们没淋着吧?
有几个同学说,没有。
没淋着就好。郭老师的话音刚落,只听有人说,我的牙齿没淋着。
全班哄哄堂大笑。
班主任立即大喝一声,你给我站起来。
朱晓平坐前排,不知是谁吃了豹子胆,竟敢戏谑全校出名严厉的郭老师。就随着班主任的脚步往后移,只见后排的赵兵摇头晃脑,满不在乎的样子。班主任走 过去, 抓住他的胳膊,像提小鸡一样,把他从座位上提起来,拽着他就往讲台走,到了讲台,班主任用力向距离讲台两米外的墙角一甩,可怜赵兵同学,被坚硬的墙壁弹倒 在地。班主任过去,从地上,抓起他来,推搡到墙角,并用力踢着他的两腿说,你还翻天了?给我站直了,不准动!
赵兵同学,连站了三节课,直站到口吐白沫,晕倒在地,他的罚站才算结束。
第二天,赵兵就没再上学。
赵兵说,他顶替父亲去了很远的煤矿上班,结婚又离了,辞了工作,来这座城市下海了。
没想到两人在这种情况下见的面。看看人家赵兵混的,朱晓平感到很难堪,自己混到这一步,没钱没房,孩子争气健健康康也行啊,可自己的孩子,不仅不健 康还不 久于人世,她感自己是那么的倒霉和命运不济。想到这里,她就再也坐不下去了,房子也不租了,对赵兵说,我只是自己随便问问。
赵兵见她要走,好像猜着了她的心思,就对她说,你现在也没固定工作,如果不嫌弃,就来我店里帮忙吧,我这里正好缺个串肉工,你来了,也省的我找别 人,房子 算我给你的宿舍吧,什么费用也不用你管,工资按你每天串的肉串计算,一串八分,给你算一毛,你看怎么样?行呢,回头我找人帮你把家具搬过来。
朱晓平想怎么不行,简直是太行了!这简直就是救她于水火,给她雪中送炭!是她求之不得的。她感动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可是,她不想占赵兵的便宜, 赚人家 的钱,还住人家的房子,还什么费用也不用管,那怎么好意思呢?于是,朱晓平就推说,丈夫曹成那边也找了房子,要和他商量一下。
赵兵听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说,这房子和工作我给留着,你想什么时候来,随时来就行。
她回家对曹成说找到房子了,曹成说你找到了,那太好了,我就有理由回绝她了。
谁的房子,干嘛找理由回绝人家?
是尹倩的房子,人家那是别墅,你能去住?
呀,尹倩是谁啊?让你去住她的别墅,交情不浅啊!
她是我老板,什么交情不浅啊,那天你打电话说找房子的事,当时她在场,我随口就那么一说,谁想她就要咱们搬到那里去,还问了我好几次,我没答应,也 找不到 更好的理由拒绝。哎,你别说,她那里可真好,前面一个大院子,两个大车库,一个六十平,一个四十平,后面还有一亩多地呢。
那咱们去住她家的车库也行啊,你怎么不愿去?
干么要去,我有病啊,才不去呢,她倒是说,楼上楼下随便我们住,后面的地,也可以让咱们种菜什么的。
人家那么好的别墅都舍得你去住,那是看的起你心疼你,你怎么不识抬举?
哎–哎—哎,我怎么闻着有股子酸味呢?照你这么说,赵兵给你房子住,给你活干,也是心疼你了?
这怎麽能一样呢,赵兵那是可怜我。朱晓平还穷追不放,那么好的别墅,不去住你不后悔?
什么好别墅,那是她最便宜最不好的一套,位置不好,周围环境也不好,光水泥厂的粉面子和药厂那股子药味吧,后什么悔啊。
照你这么说,人家要是有环境好位置好的房子给你住,你就去住了?
她的房子,我压根就没想过去住。
这女人这么厉害啊?你们货运公司都还做什么生意啊?
什么生意赚钱做什么呗。
犯法的事情也做?
什么犯法不犯法?这年头赚钱的有几个是走正路子?
朱晓平心里一沉,想起曹成每次拿回来的钱,忙提醒曹成,犯法的事,再怎么赚钱,咱可不能和她掺和。
知道,我心里有数,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朱晓平一家搬到赵兵那里,强强就进行了第四次住院化疗。曹成拿回来的钱不仅都送到了医院,而且还不够,红十字会的陈大姐给募捐了一万多块,总算没耽 误治 疗。强强化疗后反应的特别厉害,呕吐、发烧、口腔严重溃疡,要输血小板,打急立芬增白细胞。等他病情稍微稳定后,他们就出院回家。在家里,朱晓平除了每个 星期去老年公寓做两个小时的义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家照顾守护着强强。
朱晓平非常感谢赵兵,赵兵那两间平房,离烧烤店的厨房十几米远,烧烤店里的人知道她的情况特殊,特意允许她将切好的肉拿到她的房里串,这样她可以不 时给强 强擦擦虚汗,还可以一边穿肉串一边陪强强说说话,讲讲故事。其实人家赵兵根本不指望她能够串多少,他每天的生意那么好,就她串那点能够几个客人吃得,所以 赵兵又找了两个串肉工,这样朱晓平就比较随意一点,得闲了就多串点,不得闲就少串点。
最近几天,曹成回来的也很早,常常陪在他身边,这让身体异常虚弱痛苦的强强非常开心,苍白的小脸上不时露出一丝丝笑容。
曹成闲了几天又开忙起来,而且这次是到南方去,走得特别急促,连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具都没带。朱晓平问去干什么,去多久,曹成非常不耐烦地说,我工作上的事,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去最多呆一星期,你只管照顾好家里的一切就行。
朱晓平看着给曹成收拾好的行李,被他遗弃在沙发上,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和恐慌,好像那被遗弃的行李,就是将来的她。
空手出发,那边的人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去他过日子?那应该很高兴才是啊,可他的表现却是极其烦躁,这就让她搞不懂了。难道是……,朱晓平不知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敢相像下去了,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给曹成打电话,可是他已经关机。
朱晓平这下更不放心了,就抽强强睡觉那一阵工夫,骑车去了趟他的单位,想找那女人问问。到了那里,一个自称是她秘书的小伙子说,尹总出发了,不在。 当知道 她是曹成的爱人时,那小伙子笑笑地说,曹哥这是第一次出发,嫂子是离不开曹哥吧,等他多出几次,你习惯了就好了。我们这里的人,很多都是常年在外跑,家里 人都习惯了。
朱晓平不好意思了,看那小伙子的样子,她是不可能问出什么来的,只好怏怏而回。
她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就总想找人说道说道,也可以说让人帮忙分析一下。找谁呢?想起赵兵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做过许多生意,相比见识比较多,就决定去找他。
当朱晓平将曹成这次出发的怪异,以及他以前拿回来的奖金,还有他那位女老板,尽管她知道的不是很多,但还是一点都不保留告诉了赵兵,她甚至不怕赵兵笑话,连她发现两人有说有笑从工行坐车同去的情景也说了。
赵兵听完了,说,他和女老板之间的事,肯定是你多想了,我看你家曹成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刚好相反,这人很重情义。
至于他单位上的买卖,那就不好说了,正路上的当然没什么,要是倒蹬别的私货,通常他们上家都手眼通天,一般不会出事,除非上家走人另换地方或是出事 了,再 不就是有人举报。我觉得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其实他究竟怎么回事,你也不知道,担心也无用,解决不了问题,还搞得自己焦虑不堪,何苦呢。
朱晓平知道自己解决不了什么,但她就是不放心,想和人说道说道,好像赵兵说没事就没事一样。可她的心里就是不踏实。
连着几晚上睡觉,都是做一些古怪的噩梦,一会是强强被一个青面獠牙的人拽着走;一会是曹成被人追着到处跑,风沙满天刮,大风吹得他倒地骨碌碌滚;一 会又是 她自己,被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手抓着,她就使劲挣脱,浑身被挣得四分五裂,依然挣不掉,几次都被吓得从床上坐起来,浑身都是汗水,此后就再无睡意。
朱晓平试着给曹成打了几次电话,一次都没通。曹成出发已经三天了,依然没有什么音讯。朱晓平每日都被夜间的噩梦纠缠的心神不宁,连颖颖和强强都看出 来了, 问她不舒服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朱晓平忙说没事。她意识到自己要镇定,不能在孩子们面前这样慌乱,她自己也宽慰自己,曹成不会有事的。
朱晓萍在心里,一次次默默祈祷上苍保佑曹成,保佑他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她自己不敢想象,如果再遇到什么灾和难,她能否还能承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