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的真快，一眨眼明天就是初五，表哥要来接我们去姥姥家了。这天，我领着儿子围着村子转了一圈，看看远处的田野，近处的小河，做过学校的庙廊，甚至连别人的坟墓也看了一番。我想，可能明年我还会再来，可能又是一个十年再归。

    初五这天，家了里的太阳从西面升起了，因为我起的特别早，创造了归乡时段的最早起床记录。家人都这样说笑我，我也说不清是何种原因让我这样心事动重。

    八点刚过，表哥们就来了，走在前面是二舅家的二表哥、三表哥，后面的是三舅家的大表哥、二表哥、小表弟，最后进来的是二表嫂和他的儿子。看到表哥们进院时，心头感到一阵亲切的暖，原来我的亲人这么多！表哥们把礼物送给三叔后，又集体地给三叔磕了个头。三叔不能亲自送我们了，他要代表一村的本姓去到另一个本家参加祭祀活动。

    吃完饭后我们要出发了。这天的温度依是不暖，天空微微布置了一些阴霾，使人的心情如何都亮不起来。街上已有少许人在站着聊天，农村没有好的消遣去处，只好站在街上互相拉呱。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三叔家开出来，众人都关心地询问父母：这么快就走么？怎么不多待几天呢？父母说：再来，以后再来，这次看见你们都很好我们很高兴了，没事时都去我们哪看海去！听到爸爸说这句话时，我在心里偷偷发笑，随后便是一种无奈的感慨。在众人的目送下我们坐上了表哥们开来的三辆车，此时，天天偎在她妈妈的身边哭起来。儿子隔着窗玻璃摆着小手说：天天，再见了喽；天天，再见了喽。可能，天天看见了儿子的手势，随即是大哭起来，想来两个孩子也打出了感情。

    车子行在故乡的街道上，看着眼前的一村一落，我想起一首诗来，儿子也会的，我让他想一想哪首适合现在的景象？儿子看了看，随后念叨：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呵，这小子还行，说的和我想的一样。老家是平原地带，放眼可以看到很远，一般有树的地方就有村落，很有特色。

    面对姥姥和姥爷的遗像，我深深地跪下，这是我十几年后的再次一跪，当时我真的想大哭一场。姥爷走的时候，我还年少，不懂得人间别离的悲哀；姥姥走的时候，我孩子正小，不能亲自送她一程，作为晚辈真是不孝！我知道，此时我不能哭，不然会牵出许多人的眼泪。我在姥姥、姥爷的遗像前看了许久、许久，他们的面目是那么坦然、慈祥，仿佛在对我说：做人一定要有人的样子！三表嫂在我耳边说：妹妹，你看奶奶是多么干净的一位老太太，长得还好看，打扮一下可像城市里的老太太了。我笑笑了，没有出声。姥姥的漂亮我是知道的，虽然我第一眼见到她已经是老太太的模样，在我眼里姥姥长的真是很美，二舅、三舅和妈妈长的最像姥姥，连我也受了点熏陶，可我长的比妈妈丑多了。

    这时，二舅又讲起了姥爷年轻时的遭遇。那时，姥爷的弟弟是地下党，常常来无影去无踪，村中的一些坏人便抓姥爷去拷问，每次姥姥都送去很多银元才能把姥爷赎出来，但不知啥时又被抓进去，这样一来，本还富裕的家底几乎被掏光了。姥爷一生安分守己，却为这个弟弟受了大罪，最后这个弟弟也未归乡，在邻省的地方做了一位地委书记。二舅还讲起许多往事，现在我才知道老一辈受过的罪，他们那时何止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成年战乱、饥荒是如何捱到今天的？

    今天二表哥掌勺，三表哥与三表嫂只能打下手，连四舅都只是择菜的角色。三表嫂在灶膛里烧火，我坐在她的身边看二表哥做菜。这时，我才发现二表哥长的也很帅，一直以为大表哥是家中最帅的男人，没想到四十多的二表哥也是一枝花。二表哥学过擒拿术，一二个人是对付不了他的，关键他厨艺好的很，几乎二舅待客菜都得他动手。我看着二表哥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挥动着锅铲忙碌，感觉他的姿势像舞蹈，很优美。二表哥看见我看他，笑着说，妹妹，你千万别盯着我看，我都不会炒菜了。呵呵，不会吧，这么大了还怕人看？三表嫂也笑着说，咱二哥怕羞。谁怕看了？我怕烧菜的油溅到了咱妹妹的衣服上！我怕看个啥，又不是没见过了。就这个问题，我们三个展开了讨论，三表嫂是老师，口才很厉害，二表哥在交通局，口才也很厉害，就我嘴笨。二表哥的手真快，一会的功夫十多个菜已经出锅，闲着难受的我往厅屋里端盘子，三舅家的小表弟还不让我插手，抢着帮我端。

    开始吃饭了，男人们两桌，女人两桌，再加上孩子，简直到了欢乐的海洋。大表哥、表嫂没有来，他的两个女儿我是首次见，天啊，我还不知道我们家族竟出美女呢。老大那么有气质；老二不但漂亮还十分洋气，两个人都在外地上学。听三表哥说，大表哥家的老三更漂亮。这也不足为奇了，表哥、表嫂都这么漂亮，孩子一定差不到哪去了，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好看。

    三表嫂告诉我今天必须喝白酒，不喝红酒。我笑着说，听嫂子的，反正我没有酒量。三表嫂不信我的话，说今天非把我灌醉不可。我想，这下坏了，掉到坑里来了。嘿，不怕了，咱也不是吃素的，喝就喝！三表嫂一口竟然下去半盅，我轻抿了一下，她不乐意，没办法，我也来一口大的，哎吆，呛死我了。三表嫂这下高兴了，夸我有酒量。啥酒量？就是舍的胆量硬撑呗！像我这种半瓶啤酒都能撂倒的人还有什么酒量？说出来真是丢人！嫂子，你的酒量真厉害！三表嫂说，不行，照着咱两个嫂子差远了，咱大嫂能喝一斤，二嫂一斤半都不会醉的？啊！太惊人了，这么大的酒量？看不出来。我听人家说过，有些女子的酒量一点不逊色于男人，没想到我家里就有，真是失敬了。

    酒过三盏，我实在喝不下去了，胃开始痛起来。我这辈子是完了，成不了酒中豪杰了。二表哥的手艺真是不错，菜炒的倍好吃，连儿子这个挑食的家伙都吃的很饱。

    吃完饭后，我给厅屋的男人们送了点金橘，二表哥像小时候一样，拍了一下我的脑袋问，你吃饱了么？告诉你，你吃不饱我可不愿意！表哥这句话让我很感动，这么多年在外，好像没有人问过我吃饱了没有，即便我赶夜班一个人孤零又害怕地走在路上时，也没有人会担心我。一个人的孤寂，我早已熟悉，突然有人关心时，心泪如雨。

    本来想照张全家福来着，可天太冷了，人也不全，这个心愿也未能实现。吃完饭时，我们要去县城了，小表弟的车在外面早早等着。离家时，妈妈又开始哭了，二舅妈、三舅妈、四舅妈都拉着妈妈手纷纷落泪。这时，我才发现：老了，她们都老多了，二舅妈的耳朵都背了。一别经年，等再来时，她们都还在吗？我不敢想这个问题，尽量不让自己融到这种离别的气氛中去，不是我不想哭，这些年我基本不会哭了，因为有些泪是流在心里的。

    离开姥姥的家时，我感到格外的伤心，一路上也不大和儿子说话。就这样回去了？我问自己。大表哥的事情，我还没有弄清楚。二舅对妈妈说起过大表哥的事，妈妈又向我讲起过，说大表哥真是幸运，当他们接到上级的命令进攻敌军时，在表哥前面的四辆军车统统被炸飞，轮到表哥时，他却平安地闯出去，立了三等功。说起这，我还记得小时候，在大表哥的房间看到一个很可爱的钟表，上面有“老山前线”的字样。当时，我很想要回家玩，表哥说什么都不肯，我很生气，感觉大表哥好吝啬，唉，那时真是幼稚的可爱。

    为什么一位上过战场又立过战功的人，到老了却为生机四处奔波？为什么军区给他安排了官职，他偏偏要回家来？那夜，当我看见沉默不语的大表哥时，我真想问问他，你又在怀念已经牺牲了的战友么？和平年代的战争真是一场噩梦，那时家人是何等的一种担心，或许今年还归，也许明年是无尽的期盼。还好，表哥从老山前线回来了，姥姥说，上天保佑着他呢，因为老辈的人从不干缺德的事，所以咱家的孩子啥时也都平安！想来也不全是上天的保佑，关键看是否勇敢。当时也有怯战的军人，也有偷跑的逃兵，可结果呢？拉回来统统枪毙，给自己和家人留下一生的耻辱！战场就是忘乎生死的地方，因为你已经没有选择！

    到表姐的家时，表姐早已在门外迎候，我跑过去抱着表姐好一个亲，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表姐没有变样，只是比先前胖了一些。表姐很爱怜地看着我说，妹妹，怎么这么瘦了？是不是妹夫虐待你了？姐夫也跟着说，是啊，妹妹，你怎么这样瘦了？我也不知道啊，我挺能吃的，一般是最早坐下吃，吃到最后一个离场，我笑着对他俩说。表姐的一个小屋真暖，回家半个月终于找到了感觉，我伸出手，在火炉上烤着。姐夫看见了说，妹妹的手怎么冻成这样的了？我看着自己被冻起了水泡的双手说，光荣，这是光荣的象征。姐夫笑了笑，忙打开了热扇放到我身边来。唉！真是丢人，来了一个礼拜，手就冻伤了，痛的不敢碰东西。

    表姐一家的生意很是兴隆，代理着一家农机的牌子，在一方很吃的开。不用表姐说，我也能感觉出表姐家的富裕来，从吃穿用上都体现出来。表姐说，妹妹，为什么不上我家来过年？不然手也不至于冻成这样的。我说以后着吧。明年，妹妹一定要回来，来了哪也不能去，就在我家住着，等我家把楼房装修好了，你就来。呵呵，表姐说话十分直率，带着强烈地煽动性，我几乎听的腿都软了，连家也不想回了。

    天还是冷，我带着儿子陪父母逛县城，见到了这里的一处古迹“唐塔”据说是唐朝的建筑；在广场处，儿子看中了一只风筝，只好顺他执意买了，然后，爸爸去音响店买来好多唱片，都是豫剧，坠子书，大鼓花腔什么的，我是不喜欢，爸爸可高兴坏了，终于买到老家的戏片了。初六的县城还没有完全地大开业，连最后吃点老家小吃的念头都给断了，简直是惨不忍想。到了车站，车票涨的出奇的高，简直混了蛋了。

    这夜睡的很香，因为明天就可以回家结束漂泊的日子了。天不亮，父母就敲门让我们起来赶车，表姐一家也跟着早早起来，我说真是不好意思。表姐说，妹妹说这话就傻了不是，你们能来几次，俺高兴还来不及呢，快别说这客气话了。我默笑着，不再作声，心想：是不是外面的社会让我变的虚伪或者麻木了，亲情与伪情分不清了？唉，我是不是一个很违心的人或者很不知冷暖的人呢？或许有这个可能，像我家的那位先生说，你就是没有人情味的一个东西！

    小表弟的车早开来了，儿子又想吃方便面，表姐说，那个东西不好吃，家里一般不存。姐夫连忙去买，时间太早，人家还没开门呢。出门时，小表弟问儿子想要什么东西么？儿子撇着小嘴说，想吃方便面。表弟带着儿子去找，一会抱着两大碗回家了，儿子笑的格外灿烂。是该告别的时候了，我看着表姐家离我们越来越远。

    车站很乱，人头攒动中，我们忙着找车，不幸的是，车早开走了，基本没有按点发，他妈妈的！在很乱的现场，我看到了大表哥，忙叫住他。大表哥说，车不到七点就走了。啊，走了，明明是七点四十的车怎么走了？还有十几位和我们同路的人都一起指责车站管理。一会，一位穿军装的男人说，还加班车。表哥说，骗人的了，这是车站常用的伎俩。怎么办？等，还是回？最后又回到了表姐家。

    父母很生气，他们感觉麻烦表姐一家不太好。表姐说，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个啥？接着准备中午饭来，问我想吃什么？我猪心眼子一个，忙说：红薯。表姐说，家里没有，慧慧，给你个艰巨的任务，给你姑买红薯去。这时，我感觉不好意思了，忙说，不吃了，不吃了。表姐丝毫不听，孩子也撒腿去了，找了好长时间才买到两个，贵的要命。

    我正和表姐聊的开心时，去退票的父母急急赶来说，快点走，又加班车了。于是，我们又把小表弟给叫了过来，当表弟的车送我们进站时，车还有三分钟就开了，也就刚坐稳，车启动了，我们和表弟挥手再见。

尾声：

    本应中午到家的，一倒腾四点才到家。有意思的是，加班车不进站，接着往另外一个城市发，我们只好在高速路口下车。下车后，我忙给老公打电话，告诉他，你家的皇太后回来了。老公说，好，知道了，去接驾！哪地接？我看看了四周，不知道东西南北。他说，你就笨吧，不会问问。我问父亲，父亲说，这个地方没来过，一时找不着方向。我晕！随后，看到一位环卫工人，问过后，接着回复老公。

    老公看到我时，只是笑，还不时偷瞧我。我盛气凌人地回他一眼说，看什么看，没见过自家的老婆么？他笑笑没有说话。然后，我向他哭诉，看看我的手还有脸都冻了！看着我的凄惨模样，他幸灾乐祸地说：不让你去，你偏去，你当是去法国的巴黎啊？呸，巴黎有什么好的，明年我还回老家！老公听后，气的立刻说不出话来，我伸着两个指头说：耶！

2008-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