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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丹虎穴的闭关人

觉旅特邀学者 程俊源

 

海拔2600，高800米的断崖——陡峭的虎穴，需要徒步2.5小时登顶。人们慨叹虎穴的壮美。但在此，我不说景色，却只说三个闭关的故事。

1、虎穴闭关的由来：莲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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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生是西藏佛教的传奇祖师，据说他第二次来不丹时，在虎穴闭关7天。

他用法器“普巴”（类似利刃匕首）在山岩上戳出了天然的三角巨洞（普巴坛城）。

他把念珠挂在了山崖，变成了一道高悬的瀑布。

这些，今天都可以见得到。

然后他骑着一头怀孕的母老虎（据说怀孕的母老虎最能吃，这象征着空性的智慧，可以吞噬一切），化身为愤怒金刚，降服了虎穴的妖魔“木毒”。

并且他愤怒的面容，深深的印在了虎穴上方的岩壁上。仔细看，你会看到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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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女弟子益西措嘉、男弟子拉龙·帕吉僧给，也在此闭关禅修“普巴”21天。最后他们把普巴禅修法装入牛皮袋，秘密的隐藏在虎穴的山岩里，等待后人发现（几百年后，一位叫多丹多杰的人，发现了它）。

莲花生与益西措嘉返回西藏，而拉龙·帕吉僧给则终老于此，他的遗体舍利塔留在虎穴寺，在1998年那场大火中，唯独这尊舍利塔奇迹般的幸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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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传奇的故事激励着后人来此闭关禅修，著名的闭关者如印度高僧帕当巴桑结、女成就者玛吉拉准、西藏吟游诗人与苦行圣者米拉日巴、宁玛智者龙钦巴、西藏慈善家铁桥制造者唐东杰布......

历史过去了1300多年，接下来，是现代的闭关故事。

 

2、最后（醉后）的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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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年青的秋阳·创巴来到不丹，在皇后的资助下，于虎穴寺展开了为期15天的闭关。

秋阳·创巴是那个时代逃离西藏到印度的年轻“祖古”（俗称活佛）之一。

1963年他到英国牛津大学读书。

1967年与朋友阿贡活佛在苏格兰创巴了第一所西方的藏传寺院（桑耶林寺）。

就在桑耶林寺，他与好友决裂：

由于他质疑宗教形式主义的欺骗性——借助神圣华丽的仪式榨取信众钱财、扮演高高在上的灵性权威奴役信徒、从事祈福与祝祷而非救助心灵、虚伪的教条主义等等，所以，在一次英国有钱信徒来考察的场合，他故意喝醉、尿裤子、弄脏佛坛，让他的活佛朋友与贵族僧人们难堪，也吓跑了有钱的施主们。

结局是，他的印信被没收，人则被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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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不丹虎穴，渴望他精神上的父亲，莲花生为他显现真容，给他真实的启迪。

15天的闭关快要过去了，他越发焦虑，因为他的闭关一无所获，没有见到莲花生影子的他，被希望与恐惧折磨到极限。

临近最后那天的夜里，他喝下青稞酒与浓烈的洋酒的混合酒液，在狂醉中，在希望与恐惧的极限里，他的头脑突然爆破了，领悟到他要寻找的智慧。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没有宿醉的迹象，于是花了5个小时，他将自己领悟的智慧（心意伏藏）书写下来，那就是著名的——《大手印（大手印是指空性的智慧）成就法》。

这篇著作全名叫做：《击败唯物质主义的三君主（贪嗔痴）之猛攻，带来实修传承诸成就者之证悟大海，“大手印成就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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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他如此写道：

 “在此黑暗时代的最黑暗时刻，疾病、饥荒、战乱，犹如凶猛的北风在狂暴肆虐。

佛法已大量的衰退，僧团各派别以宗派之怨彼此相斗，尽管佛法已被完美宣说，以及有其他大师之可靠教导留存着，但是他们仍纠缠于心智戏论，神圣的密乘误入到苯教（泛指世俗信仰、迷信）中，密续瑜伽士失去了禅观，为获取物质利益而整日耗于游走乡镇表演仪式。

总的来说，无人依靠最高之戒、定、慧。如意宝般的法教日渐消退，佛法被用做政治目的在社会上拉拢民众。结果，灵性力量的加持力丧失了，甚至怀有巨大信心的人们也开始丧失信心。倘若三世诸佛与诸大师们会评论的话，他们会表达他们的失望。

因此，为了使得每个人都能请求他们的帮助并再续灵性力量，我写下一切大成就者之化身的此成就法。”

在这篇著作里，他见到的“莲花生”，不再是外在的大师，而是他内在开放、无畏、真实、柔软、温暖、勇敢的智慧，他写道：

“当狂野与愤怒的父亲靠近了，

外在的世界看上去透明与不真实，

那咆哮的头脑不再抓取与执着，

靠近您的居所是多麽的神奇，

在这荣耀之山的净土，

每个体验都是满是快乐，

嗟吙！这位快乐的瑜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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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的每个运动，

变成乐与空，

一切二元对立消失了。

当心融入这赤裸，

这就是六感官自解脱的坛城，

由于见到你的面孔而使我狂喜，

苦与乐都一如的变成那，

令人愉悦的穿戴装饰。

这乐的感受变成虔诚，

我以广大的喜乐而酩酊大醉，

这是心融入上师的征兆，

一切诸有皆解脱并转变为上师。

当这快乐褪去后，你儿子的忧郁，

都全部解脱进入乐之中。

谢谢你，伟大的噶玛巴！

谢谢你，伟大的白马嘎拉（莲花生）！

师徒之间无分别，

父子一如于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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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美国那若巴学院，他从空间（大圆满）与能量（大手印与密续）这两个方面去解释自己的领悟——

智慧之道并非灵性交易（盲目崇拜、追求福佑、深藏我执），而是向内真正面对自己的问题，不再逃避事实，去用广大的觉知空间去融化它们，从而突破紧缩的我执，彻底清空内心烦恼根源的幻觉，从而获得重生——绽放出正直、无畏、清醒、利他的能量，去行动起来，做有益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回到英国后，他遭遇车祸，脱下僧袍，抛弃伪装，娶英国女子戴安娜为妻，之后远赴重洋到美国，建立了他的教学机构“虎尾”、“金刚界”、“那若巴大学”、“香巴拉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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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教学以疯狂著称，人称“狂慧”，他以艺术、骑射、日本禅、书法、花道、军训为辅助手段，邀请各宗教各学派的灵性大师来授课，他也直指人心的给予西方求道者以诸多犀利的讲座，成为那个时代最令人瞠目结舌的大师！

他有一位老朋友，叫顶果钦哲，下面是他的闭关故事。

 

3、他是慈悲与智慧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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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藏东丹科地区，有一座陡峭的白石山，上面有一处洞穴，一个年青的禅修者，在这里不断的持续闭关禅修7年没有出洞。

即使在冬季，他也仅披一块薄薄的白棉布而已，再无其他冬衣。因为他精通气脉瑜伽的练习，以至于他可以用瑜伽的热量御寒。

气脉瑜伽的练习，先从脉道清洁呼吸法开始；

然后是称之为“楚阔儿”复杂按摩与瑜伽体式练习，以消除身体脉络、疾病的障碍；

之后是呼吸控制法，将身体散乱的气息纳入到中央脉道；

接着是身体能量脉道的观想、集中意念练习，以激发身体脉道能量的畅通（尤其是疏通中脉）；

之后是提升身体底部的内火，突破中央脉道，上升融化头顶的能量，引发遍布全身的清凉喜乐。

在此基础上，在脉轮（能量中心）的位置收集这些喜乐，以促成心灵的高度集中——三摩地。

并且练习梦中出体、清醒无念的光明睡眠，以及无杂念的禅定之心。

当一个禅修者具有这样的瑜伽能力时，他可以控制自己体内的五大元素用以御寒、控温，甚至可以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手足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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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年轻的瑜伽行者还其他地方闭关禅修6年。

他的禅修老师会为他讲述心灵法则，诸如他最喜爱的古老禅修典籍《维玛拉上师的如意珍宝》里的指示。

他超越了自心的迷局，成为不再受妄想之河控制的开悟者。正如禅修诗歌所说：

 “一切内心与外显，

虽然好似水上月影，

显现着，但无实质，

轮回构建在无知的幻觉上！

说存在，却本不存在。

而水却从未被影子所污染，

本质上，一切都是纯净的，

从来没有过污染、迷乱！

所谓迷乱，

只是三种无知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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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念头是这么的近，

以至于观看着念头内容的觉知，

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观看，

盲目的陷入念头之中，

这与觉知同时发生的无知，

叫做一体同性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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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上述的无知，

不知道所觉知的内容，

以及念头本身，

它们仅仅是内在的投射，

而误以为是外在真实的对象，

这错误的把内显认同为外实，

一如睡着的人把梦当真，

这错误认同，

同步掺杂在觉知里，

叫做俱生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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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执实的心，

展开各种分别：

对错、好坏、喜怒。

这执念的流动之链，

叫遍计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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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夫在追求善恶中轮回，

修行人在执着宗派里徒劳，

被眼前这薄薄的无明面纱欺骗，

不知从心内的根源，

从幻觉的核心之中，

——可以自然的解脱，

多么无用、可悲啊！

 

了解一切如幻的智者，

不再于冰河上盖房子，

亲证这一切如幻，

放下对海市蜃楼的有为造作、破立之心，

于无造作中耗尽一切贪嗔痴的幻觉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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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禅修者，就是后来闻名西藏的伟大佛学导师——顶果钦哲。

动乱时代，他逃难到不丹，成为不丹皇家最尊敬的上师，也成为不丹人最敬仰的精神上师。

据说他是慈悲与智慧的化身，无论任何人要求见他，他都不拒绝，他也耐心的接见乞丐与疯子，给他们慈悲的安慰与祝福；假如任何人懂得他未曾学过的法义，不论对方贵贱，他会立即求学；他身边的人从未见过他有负面情绪，因为他早已斩断内心妄想之流；他孜孜不倦的教导着身边的求学者，好似一口不枯竭的利他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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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生中最后一年，他在不丹的虎穴闭关三个半月。他对佛教大师秋林提及自己的禅修经验——自己看到山谷下密密麻麻有10万个空行母，中央的是玛吉拉准佛母。

秋林问，空行母是否给他任何预言？

他回答说：“我没有问她们要任何预言，这些空行母都是我心灵的外显，24大圣地也不过是在我们心中而已。这些外在的显相，都不是真实的，因此我为什么要问她们要预言呢？”

就算是外在的对象，也不过是心灵能量的合成！

在闭关的方法里，有一种古老的黑关，它以独特的瑜伽坐姿、呼吸法、凝视技巧，以及彻底没有妄念的心灵，使得禅修者见到心灵幻象，他们在纯粹的黑暗里，可以看到山川、大地、海洋生物、圣者、天界的景象。

此外，古老的虚空瑜伽（蓝天凝视法）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内景外现。

然而，这些奇妙的视觉、听觉景象并非外在的事物，它们透露出一个奥秘：我们所见到的一切景象，都是自己内在感知能力的合成影像，就好似镜中的映像。

就在日常生活里，当我们看到、听到、触到的任何经验，我们都认为它们是真实的外界存在，然而它们不过是经由感官加工的内在化学反应与心理印象——镜像，就好像水中的月亮。

借助黑关或虚空瑜伽，可以真正了解内部成像的奥秘，从而领悟一切外在的感官世界，都是内在与事物互动的投射。之前，我们会受自己所见、所闻的迷惑，以为它们纯粹是外在真实的对象。现在，这种局限的认知被瓦解了！

这样的禅修者，完全了解外在的对象、内在的心念，实际上都不存在，没有真实的实体，从而他们放下任何对立、心理造作，没有必要执着沙子盖成的城堡，它的基础是虚幻的——这样的心纯粹清醒着，不陷入对幻觉的追逐，不再有无知造成的爱、憎，从而不再积累任何业力（导致投生的心灵活动），并耗尽欲望、恐惧等心灵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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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虎穴出关后不久，1991年9月27日，顶果钦哲离开了这个世界。

对他而言，只是离开了一串幻象，无论它们怎么变幻，他的心从未动摇、上当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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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三个虎穴闭关的故事。

每次到虎穴，我都会到最高处一座不起眼的长寿佛殿，那里有不丹国父夏尊法王的法座。

只是，在一个小角落坐下，什么都没有修持，心里没有聚焦在任何对象上，纯粹自由的清醒着，坐一会儿：

没有——过去、现在、未来。

 

 

——转载完毕。原文地址：不丹虎穴的闭关人（上)、不丹虎穴的闭关人（中)、不丹虎穴的闭关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