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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的回声》之二--余易木

(2009-10-31 21:49:16)
标签:

文化

分类: 图文转贴

余易木:初恋的回声06

 

有一次,不知怎么搞的,话题扯到了文学。杨芸原以为:周冰这种人,跟朱芬的丈夫一样,对文学肯定一窍不通。不料,周冰好象很内行。他不仅对杨芸读过的书大部分都很熟悉,而且还读过一些杨芸没有读过的名著。更意外的是,他们的好恶也十分接近。杨芸高兴极了。他们从李白谈到李煜,从曹雪芹谈到巴金,从普希金谈到高尔基,从雨果谈到罗曼•罗兰,又从莎士比亚谈到哈代。周冰越谈越兴奋。最后,他毛遂自荐,用英文朗诵了几首拜伦与雪莱的短诗,还背了一段哈姆雷特的著名独白。杨芸听得入迷了。她简直难以想象,一个装满了数学符号的脑袋居然还容纳得下这么多美妙的东西。她钦佩之余,不禁连声赞叹:

“不一样,你跟老张完全不一样!”

“你忘了我爸爸是开旧书店的了。”周冰风趣地回答。

不言而喻,艺术从此成了他们精神上的纽带。可惜,人不能一天到晚谈艺术,况且即便谈艺术,周冰依然还有沉默寡言的时候。

他不仅沉默寡言,有时甚至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对此,老实说,杨芸是不满意的。有一次,杨芸说着,说着,顿住了。

“你怎么不说了?”周冰诧异地问。

杨芸满腹委屈,低头不语。

“唔,我明白了!......你大概见我心不在焉,生气了吧?”

“亏你还有自知之明!”杨芸想,多少有了些安慰。

“你别生我的气。”周冰诚恳地说,“我有一个毛病:有时候,脑袋里会无缘无故地冒出一些想法,譬如一个方程式,一条曲线,一个符号,或者诸如此类跟眼前毫无关系的东西,克制也克制不了。这种毛病讨厌得很,往往容易引起误会。你别见怪,我不是故意的。”

杨芸笑了:

“灵感?”

“这是文雅的说法。”周冰说,忧郁地笑了笑。

对于周冰的解释,杨芸是满意的,因为,事实证明,尽管周冰有时心不在焉,但他对杨芸的照顾却无微不至,考虑得极其周到。这体现在许多琐碎的,往往容易疏忽的生活小事上。譬如,一同走路,他总是让杨芸走比较平坦的地方;坐长椅,他总是让杨芸坐比较干净的地方;杨芸丢了手帕,他就不声不响地买了送给她;每星期见面,他总是带一些杨芸喜爱的零食来;天气突然变凉,他总是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衣,无论如何让杨芸披上,等等,等等。杨芸二十六岁了,但她第一次接近男性。这一切对她来说既新鲜,又亲切。她感到温暖。尤其不可思议的是:杨芸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所说过的话,他往往也记得一清二楚。

有一次,周冰带来一双皮鞋。

“投给《物理学报》的文章发表了,这是我用稿费买的。”周冰说。“你穿穿看,是否合适。”

在一般情况下,杨芸是决不肯接受这样的礼物的。可是,这是他用稿费买的,她破例接受了。杨芸打开盒子一看,心花怒放:正是她喜欢的式样。她一试,正合适。她奇怪极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这种式样的?”

“上次你自己说的。—-你说,新街口的皮鞋店新来了一批上海皮鞋,式样很好。我去看了一下,就是这一种。”

杨芸一想,确有其事。但是,她仍然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她穿鞋的尺码的。

“也是你自己说的。你想想,那一次......”周冰指出了确切的时间与地点。

杨芸好不容易才回忆起来:确实有一次,杨芸提到朱芬买了一双三十六码的皮鞋,穿不下,她穿正合适,转让给她了......她说话的当时,周冰正若有所思,心不在焉。

“你的记忆力太好了!我当时还以为你根本没有听见呢!”

“也许,过分好了一些。”周冰说,忧郁地笑了笑。

“我祝贺你的论文发表,也谢谢你的礼物。”

“谢谢你的祝贺。不过,礼物可算不上-—在我看来,皮鞋这种东西是算不上礼物的,你不要认真。”

“那么,在你看来,什么东西才能算是礼物呢?”杨芸好奇地问。

“有意义的东西。”

“完全同意!”杨芸说。“如果你今天把《物理学报》带来,我更高兴。”

周冰犹豫了一下,说:“我下星期天带来。”

“不,不要下星期天。下星期四,我生日,你在我生日那天送给我,好吗?”杨芸红着脸说。“你四点钟在老地方等我,我上完课,请假出来。”

“好的。我三点半准到。”

谁知道,也许,老天爷过分习惯于在银幕上成全表现丰收场面的编剧与导演了,以致这一次看错了对象。星期四那天,从早到晚,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天气糟透了。杨芸估计周冰不会赴约了,所以下课后没有请假。五点钟下班,径自回家了,到了家里,她看看窗外连绵不绝的阴雨,总觉得有一件心事放不下。六点左右,她坐不住了。她不顾妈妈的阻拦,找了个借口,穿上雨衣出门,虽然她对遇见周冰,完全不抱希望。

周冰呢,居然等在那儿。他在狂风中吃力地撑着一把旧雨伞,孤零零地在西湖公园的拐角上踯躅。裤褪、鞋子,全湿透了,连上衣也湿润了一大片。

杨芸远远地发现了他的背影,惊喜交加,她喊了一声:

“周—冰!”

风太大,他没有听见。

杨芸顶着狂风,连奔带跑地走到他跟前—-由于激动,她已说不出话来。她碰了一下他的手臂。

周冰转过身来—-他的嘴唇已冻得发青。

周冰似乎很高兴。他没有半句责备。没有半点抱怨,只是亲切地说:

“我祝贺你的生日。”

假如在银幕上,到这里,他们应该拥抱了,但是,他们不在银幕上,所以他们没有拥抱-—唯一的相似之处是,杨芸确确实实冒出了眼泪,因为这个结实的南国姑娘有着一颗温柔的心。

“快,快走,到我家去!”杨芸偷偷地拭拭去了泪水,拉着他的手就走。

周冰并不反对找个屋顶避避风雨。事实上,风雨交加的人行道,在电影的画面上,可能是有趣的,但在现实中,毕竟算不上谈情说爱的好地方。然而,上她家去......

“我这副样子......第一次......”周冰为难地说,“我看还是到新街口新开张的茶室里去坐坐吧。刚才,我来的时候,看见那儿有生日蛋糕。”

杨芸想想也对,可是......

“湿一点儿,不要紧。我在青海久经考验!”周冰满不在乎地说。

他们跳上公共汽车,来到新街口。进了茶室,周冰让杨芸先就座,自己去要了一个生日大蛋糕和两杯咖啡。

“今天是你的生日,”周冰说,把服务员送来的餐刀递给杨芸,“我祝你生日愉快。”

杨芸接过餐刀,切开了蛋糕,叉了一块,放在周冰的碟子里,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这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生日。”

她沉默少顷,又说:

“今天都怪我不好,你骂我一顿才对。”

“那儿的话!”周冰说,“我等一会儿是应该的。”

“那我赔礼道歉也是应该的。”杨芸说。“不过,假如我真的失约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想我大概会等下去,一直等到—”

“天亮?”

“不,天黑。”

杨芸笑了。

“《物理学报》我带来了。”周冰说,从怀里掏出一本新杂志。“封面弄湿了,没藏好,别见怪。”

“有了水迹,更可贵。”杨芸接过杂志,感动地说:“谢谢你的礼物。”

周冰忧郁地笑了笑。

“你的微笑总是那么忧郁。”

“这是命运给我的礼物。”

“烙印。”杨芸想。她一往情深地凝视着周冰,一字一字地说:

“将来,这微笑会明朗的。”

呵,如果此刻,周冰象银幕上一样回答:“我相信,亲爱的!”并隔着桌子握住杨芸的手,杨芸就会完完全全地爱上他了。然而,不幸,周冰依然只是忧郁地笑了笑。

对于,周冰的淡漠,杨芸有点儿失望,正如他那篇论文右上角的题字—“杨芸同志:生日愉快。周冰。”多少有点儿使她失望一样。

余易木:初恋的回声07

“这个人简直不可捉摸!”—-三个月来,杨芸经常这样想。有时候,她觉得,周冰似乎不是在恋爱,而是在一丝不苟地过完成一桩细致而困难的工作。凭女性的直观,她知道,他一定经历过巨大的痛苦,而这痛苦,对杨芸来说,正是一个无法揭开的谜。杨芸不止一次地想对他说:“告诉我!把一切都告诉我!让我分担你的忧愁!”但她缺乏勇气。话说回来,即便她并不缺乏勇气,事情又将怎样?—-忧郁的微笑,如此而已。

七月初的一个星期天,他们分手的时候,周冰说:

“我们认识三个多月了。你对我多少已有一些了解。我希望你考虑一下,是否愿意和我共同生活。我一无所有,除了我那可悲的过去。此外,我想,我这个人大概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丈夫,但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坏丈夫。我希望,你和朱老师的友谊不致于影响你的决定;我同样希望,你的决定不致于影响你和朱老师的友谊。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将始终感谢朱老师对我的一片心意。为了不使朱老师为难,你不妨把你的决定,直接写信告诉我。我等你二个星期。下星期天我不来了。”

就这样,杨芸面临了生活的十字路口。

她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她问自己:我爱他吗?—她想了想,回答说:爱的,因为他跟她幻想中的他那么相象。她又问自己:他爱我吗?—她想了想,回答说:不知道,既然他缺乏热情。在这一点上,他跟她幻想中的他却又那么不同......

呵!假若他有一颗火热的心!—可是怎么说呢?幻想与现实的分野,也许就在这里。

她明白,在现实中,能遇见这样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幻想终究是幻想。她还能希求些什么呢?

她对自己说:“假若仅仅是创造掩盖了他的热情,我相信,他的微笑总有一天会明朗的。假若他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我应该知足:总算我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一个也许会对人类作出贡献的人。”

想到这里,她提起笔来,给周冰写了一封谦卑的信:

亲爱的冰:

假若你不嫌我平庸,我愿意永远和你生活在一起。

芸1962.7.7深夜

余易木:初恋的回声08

对于女儿的秘密,杨芸的父母早已有所察觉;只是由于深知女儿的脾气,才装聋作哑。以免弄巧成拙。所以当杨芸自愿坦白时,老夫妻俩丝毫不觉意外。杨老头儿-—一位命中无子的工程师-—最喜欢杨芸这个大女儿。爱若掌上明珠;对她的婚姻大事,也最为悬心。如今,天从人愿,自然喜出望外。

在坦白过程中,杨芸出于傲气,略去了“介绍”这一有失尊严的细节,只说是在朱老师家偶然相识—-老夫妻俩马上领会:朱老师是大媒人。杨芸说说停停,停停说说。杨老头儿听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以示鼓励。然而,当杨芸谈到周冰五七年犯过错误的时候,杨老头儿的眉头皱起来了,杨老太婆的脸拉长了。杨芸料到必有此着,赶紧抛出了她手中的王牌:《理论物理》和《物理学报》上的论文。

“我不相信。”杨老头儿摇头说。“苏联科学院的理论刊物,非同小可。他又不是留苏生,即便是留苏生,能凑得上去的又有几个?《物理学报》?就算《物理学报》,也谈何容易!区区助教......”

“爸爸!”

“依芸,现在的年轻人,滑头得很!在《大众科学》上登了一块豆腐干,就吹得天花乱坠,千万要当心!”

“爸爸,你不信,我拿给你看。”

“你拿来。要是真的,还好商量......”杨老头儿将信将疑地说。

杨芸回房取来了早已准备好的杂志,翻到论文所在的那一页,送到父亲面前。杨老头儿戴上了老花镜。

“周冰”他吃力地拼着周冰的名字。“真的!怎么会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人家又不是骗子!”杨芸在一旁快活地说。

杨老头儿没有理会女儿的插话道:

“......非线性磁场研究......不简单,真不简单,确实不简单!依芸,爸爸的俄文不行,高等数学吆,也忘得差不多了。看不懂,一点也看不懂......”

事实上,正因为看不懂,他才肃然起敬。

“爸爸,这里还有一篇中文的。”杨芸又把《物理学报》送到他跟前。

白纸黑字,确凿无疑。何况还有作者的亲笔提字作证。

“......《物理学报》,六二年六月号。依芸:那一本是哪一年的?”

“一九六一年八月号。”

“不到一年,发表两篇论文,了不起!真了不起!”杨头子五体投地了。“依芸,你刚才说他几岁?”

“周岁二十六。”

“才二十六!?”有办法,有前途!大有前途。”杨老头摘下眼镜,赞不绝口,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

杨老太婆目睹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心里直纳闷。

“依我看,当过右派的......”她畏葸地说。

“你懂什么!”杨老头儿打断了她的话。“这不是一般人呐,这是有国际水平的—国-际-水-平,你懂吗?”

“我不懂,我总觉得不太合适。”

“我懂,我觉得挺合适!—依芸,你说下去,你快说下去,爸爸听着......

听完,老头儿当即决定,下星期日设宴招待。

“依芸,杨老太婆又畏葸地说,“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妈妈,我考虑好了,我喜欢他。”杨芸直裁了当地说。

“这就对了。又不是你嫁给出他,啰嗦什么!”杨老头鄙夷不屑地瞪了老伴一眼。

余易木:初恋的回声09

星期天那天,杨芸家里,高朋友满座,亲友如云。本来相当宽敞的起坐室,显得拥挤不堪。杨芸怕周冰临时发窘,事前特地打了一声招呼。但是这一次,周冰却应付自如;只是在传阅他的大作时,稍微局促了一阵子。大家一致认为,周冰学识超群,风度非凡,如此之—当然五七年的事,大家是不知道的—乘龙快婿,世间难得,实为天作良缘也。朱芬夫妇作为媒人,倍觉光彩。甚至杨老太婆见了周冰本人,发现他完全不象她想象中的那样不济,也不由得心肠软了下来。

席间,当气氛接近高潮时,杨老头儿的一位老朋友,一马当先,高声询问周冰,打算何时成其好事。周冰委婉地回答:假若依芸同意的话,可以考虑国庆节前。这温文尔雅的答复又一次博得了老前辈们的高度赞赏。依芸!你快说,你同意吗?依芸不知道,依芸脸红了。依芸说她随便,?随便?好极了!随便就是同意!于是,在一片庆贺声中,杨老头子干咳了两声,以一家之主的无上权威,庄严宣布:九月中旬!办完喜事,欢渡国庆!具体日期,另行通知,届时务请在座的诸位亲朋好友再次光临!......

次日,朱芸在教研组里走漏了风声。风声一走漏,又掀起了一番热闹景象。尤其当大家终于弄明白《理论物理》哉,《teopeyhqeckarh3hka》也—苏联科学院的理论刊物,个个为之愕然。赵老师当仁不让,跳上自行车,十万火急,赶往省图书馆觅宝,以飨同道之好奇。杂志一到,教研组马上传闻了一遍,虽然语文教研组里,既无人精通俄文,亦无人精通数学,但面对苏联科学院的招牌,弯弯曲曲的洋文,希奇古怪的符号,莫明其妙的插图,象杨老头一样,个个肃然起敬,赵老师本人更是钦佩不已,说来也奇怪,几分种内,杂志不径而走,传到了物理教研组;不到半个小时,已完成了周游全校各教研组的旅行。默默无闻的杨芸,转眼间成为全校的新闻明星。语文教研组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干什么?看不见论文的作者,看看作者的未婚妻要过瘾。

盛况空前。

谁知道,也许,这空前的盛况只不过是中国当代史的一片阴影。

杨芸羞在脸上,喜在心头,对大家的盛情,感激不尽,感激之余,她答应大家执意的请求:

婚礼在学校举行。赵老师一听,拍手叫好,当即表示他将在婚礼上朗诵马雅可夫斯基式的阶梯诗一首以示庆贺,快退休的李老师老当益壮,不甘落后,通过陈老师宣布:他将赋七律两首以助兴。至于陈老师嘛,比较谦虚。他说,他才疏学浅,只能倚声填词。他奉陪长短句一阕,调寄虞美人。

下班回家的路上,杨芸觉得天空在笑,行人在笑,就连路旁那个拖鼻涕的小东西,也在笑。她情不自禁地紧挽着朱芬的手臂,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芬姐,我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才好。”

余易木:初恋的回声10

假如说,杨芸对周冰的感情,在她同意做他妻子的时候,尚不无保留的话,那么,如今这种保留已在人们的一片庆贺声中烟消云散了。

八月份,学校放暑假。他们几乎朝夕相处。不是周冰上杨芸家来,就是杨芸到周冰那儿去。一个月的相处,更加深了杨芸对周冰的了解。

平时,周冰跟杨芸在一起,手头很大方。实际上,他自己的生活很艰苦。这里,问题不在于吝啬,而在于他确确实实象他自己所说大话的那样:一无所有。看看他宿舍里的东西,实在寒酸。铺的,盖的,全都破旧不堪。他的全部积蓄,无非是收到的那点儿稿费:因为直至离开青海,他每月仅领取三十几元生活费。他不修边幅,一方面固然由于他懒散成性,另一方面也由于他确确实实没有衣服可穿。周冰向杨芸忏悔:初次见面时穿的中山装,还是承蒙朱芬的指点,临时添置的。这时杨芸才恍然大悟:难怪他穿来穿去只有一套衣服。周冰的克已待人,使杨芸的爱之心油然而生,感情自然而然深了一层。杨芸也向周冰忏悔:他是她的初恋。周冰听了,激动地良久说不出话来—这真情的流露,无疑使感情又深了一层。

在这一个月中,他们如此亲密无间,以致老张有一次当着周冰的面,向杨芸提出了抗议:

“小杨,你快结婚吧!否则,我和周冰合作的论文要流产了!”

其实,杨芸也何尝不盼望这一天早日到来呢?......

署假结束了。学校开学了。婚期也终于临近了。

九月初的一个星期天,周冰照例在杨芸家度过。当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杨芸觉得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杨芸问他,他回答说,没有什么,并振作了一下精神。一会儿他又故态复萌,神思恍忽。杨芸再次问他,他还是推托说没有什么。杨芸伤心了,撅起了嘴:

“直到今天,你还把我当成外人!”

“不,你别误会。”周冰无可奈何地说。“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今天早上我接到一封信,我弟弟住院了。”

“什么病?”杨芸吃了一惊。

“可能是胆囊炎,要动手术。”

“危险吗?”

“大概不要紧。”

“那就好了!”杨芸松了一口气。“我真怕......不,不说了。”

“你怕什么?”周冰?问道。

“我怕出什么时候事,影响我们的婚期。”杨芸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太自私了吧?”

“不,哪儿的话!—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你给他寄予些钱去。有些东西我们别买了。你说呢?”

“我身边还有一些钱,本来打算婚后用,我给他寄些去。”周冰说。

事后,杨芸就忘了—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弟弟,毕竟无关痛痒。

离结婚只有一个星期了。按照予定计划,杨芸和周冰下星期去登记;星期六晚上借教研组办公室举行婚礼;星期日宴请宾客,宴会后正式洞房。—杨芸意识到,这是她姑娘时代最后一个星期天了,心情特别激动。她絮絮不休地谈论她的童年时代,她的少女时代,她过去的梦,她今天的梦和她身边无数细碎的琐事。周冰默默地听着,若有所思。

“哈,”杨芸中断了自己流水般的絮聒,笑着说,“你大概又在捉摸你那些方程式了吧?”

“没有,我在想—”周冰突然俯身捧着杨芸的双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告诉我,依芸,万一将来我有什么地方使你伤心的话,你肯原谅我吗?”

杨芸一怔。

周冰—说出来,也许令人难以置信—从来没有吻过杨芸,而且从来也没有过任何比握手更亲切的举动,这样的矜持不能不使杨芸在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地感觉失望,因为,归根结蒂,她是女人,而且她爱他。然而,今天,当周冰突然这样做的时候,她却反而感觉不安,甚至莫名的惊恐。她张惶失措地问:

“你怎么啦?怎么啦?......”

周冰抬起头来,他的眼神是那样地悲哀。

“你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冰摸摸自己的前额,仿佛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不知为什么,”他说,“我突然想起,和我这样的人共同生活,你会受很多委屈,很多很多的委屈......”

“你想到哪儿去了!”杨芸喊到,一下子拥抱了他。“亲爱的,你为我考虑的太多了。我爱你,我是自愿跟你的。只要你不是故意刺伤我的心,我会原谅的,我什么都会原谅的......”

“谢谢你,依芸,谢谢你。我记住你的话,我也将记住你对我的这一片心意......”周冰在她的耳过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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