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所藏《长夏江寺图》购自於宋荦

故宫博物院藏李唐《长夏江寺图》

故宫博物院在2015年10月举办的《石渠宝笈》收录藏品特展中，出示了宋人李唐绘的《长夏江寺图》。李唐字晞古，河阳三城人，宣和中曾直画院，南渡后入临安，授画院待诏。善画山水人物，笔意不凡，此图系山水长卷，用丹墨著色，叠赭湿翠，古雅深厚。前有宋高宗题“长夏江寺”四字，卷后又有其识云：“李唐可比唐李思训。”此卷曾为清代著名词人纳兰性德收藏，朱彝尊《曝书亭集》有《题李唐长夏江寺图》曰：“康熙乙丑二月，纳兰侍卫容若购得李唐著色山水卷，邀余题签。”笔者曾据此著录於《纳兰性德书画收藏录》中，又依据宋荦《漫堂书画跋》中的一条记载，称《长夏江寺图》原为“迁安刘总宪鲁一所藏，余曩曾购得。笔浑厚，神采奕奕。上有高宗题云：李唐可比唐李思训。乃从来烜赫有名迹也，旋为有力者负之而趋，迄今怅惘。”即以为此“有力者”，乃纳兰性德也，纳兰性德当从宋荦手中购得。

此说虽然是推断，但我有充分的依据。据宋荦跋文称，他曾看到三幅《长夏江寺图》，第一幅有宋高宗题字，原藏刘鲁一处，后为宋荦所得，旋为有力者负之趋。第二幅无高宗题字，素丝续断，残缺已甚，宋荦曾见之於梁相国棠村座上。第三幅为宋荦於康熙甲申正月从岭南购得，“雄峭深邃，写出江山之胜。以泥金点苔，尤为其创。”是否有高宗的题字，宋荦并没有说明。

比较三幅图，惟有第一幅与纳兰性德所购《长夏江寺图》的特征相符。朱彝尊《题李唐长夏江寺图》曰：“观其画法，古雅深厚，宜为思陵所赏，卷首題曰長夏江寺，卷尾題曰李唐可比李思訓”故宫博物院展出收入《石渠宝笈》中的《长夏江寺图》拖尾处，正有高宗书写的“李唐可比唐李思训。”题字。

据此，可直接排除宋荦所说无高宗题字的第二幅。第三幅虽然没有言明是否有高宗的题字，但宋荦于康熙四十三年（甲申1704）才得到此幅，而纳兰性德所藏《长夏江寺图》以及其它藏品，已在他於康熙乙丑六月去世后的第二年，被其父亲明珠呈献给内府。康熙二十五年（丙寅1686），经筵讲官陈廷敬于大内直庐，看到了李唐《长夏江寺图》，同时还看到了纳兰性德生前另一件藏品赵孟頫《水村图》。对这两件藏品，他都有题诗，收在《午亭文编》卷十四。第一篇题曰《李唐长夏江寺图于大内见之宋高宗题云李唐画可比李思训》，第二篇题曰《水村图二首并序》，序曰：“水村图，赵文敏笔也。自署云：大德六年十一月望为钱德钧作。元人题者五十一人，皆秀逸可喜。康熙二十五年归於大内，时在直庐，得纵观，记以诗。”由此可知，宋荦所说的第三幅《长夏江寺图》并非是流入到内府的那一幅，当然也不会是纳兰性德生前所藏。

《石渠宝笈初编》著录李唐《长夏江寺图》画幅上钤有梁清标收藏印多方，可见梁清标也曾收藏过此图，那么，宋荦所说的“有力者”会不会是粱清标呢？梁清标虽然年岁长于宋荦14岁，官阶也高于宋一个品级。但二人以品鉴书画相交契，过从甚密，颇多唱酬。宋荦《绵津山人诗集》卷二十六《论画绝句》中有写梁清标的诗：“棠村座上见闻新，好古应知自有真。一语殷勤忘不得，别来常叹巷无人”。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宋荦对梁清标十分尊重。“有力者”一词，有点儿微讽强取豪夺之意，这不可能指梁清标。而纳兰性德与宋荦交往并不深厚，但他是当朝权相之子，宋荦可能是看在他父亲明珠的面子，多少有点不情愿的将《长夏江寺图》转让给纳兰。自康熙二十七年始，明珠因受御史郭琇弹劾而受到降职之处分，随着家族势运败落，纳兰性德也受到牵连。这个时候，有些人为了撇清自己，一改以往对纳兰性德的态度。我以为，宋荦在康熙四十三年写的跋文中称纳兰性德为“有力者”，是受世风影响，这并不奇怪。宋荦《漫堂书画跋》有一篇《跋惠山听松庵竹炉图》，该图是明代中书舍人王孟端绘作的山水横幅，有大学士李东阳题篆《竹炉新咏》四字，曾为纳兰性德收藏。康熙二十三年冬，友人顾贞观携自制竹茶炉至京师，在纳兰侍卫所见到此图，惊艳不已，纳兰性德便慨然相赠，使图卷得归无锡旧庵。这段史实在纳兰性德、顾贞观、朱彝尊等人的诗文题跋中记载的清清楚楚。但宋荦却不顾史实，在跋文中妄称：“国初有窃舍人图及李文正篆书题字鬻辇下者，旋为邑人顾粱汾购得，曾以出示余。”不仅不提纳兰性德。连顾贞观获得图卷的方式也变了，纳兰性德的朋谊之情被他一笔抹去,可见宋荦对纳兰性德并不待见。所以我以为，宋荦《跋李晞古长夏江寺图》所说的“有力者”指的就是纳兰性德。

附：

朱彝尊《题李唐长夏江寺图》

 宋荦《跋李希古长夏江寺卷》

宋荦《跋惠山听松庵竹炉图》

陈廷敬题《长夏江寺图》和《水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