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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庐漫笔(陈中权)
昨读本钻逸梅先生谈《浮生六记》,于是书之佳处,深能曲曲道出,自非曾寝馈于斯书者,不能道只字。忆秦伯未先生有【读《坎坷记愁》诗】六绝,词旨颇悽恻哀婉,偶检旧抄,爰为甄錄如后,先生倘亦《六记》之爱读者欤!逸梅先生见之,当曰“吾道不孤矣”。其序曰:
《坎坷记愁》一卷,吴下沈三白自述之一也。娶陈淑珍,唱随弥笃,事堂上尤诚,卒以亲昏弟顽,横遭摈弃。其妻抑郁亡,三白亦侘傺江湖终其身,剧可伤已!读罢漫成六绝,不知泪盈楮云。
其一:
修到鸳鸯倍可怜,几番哀乐逼中年。
沧浪亭外野风急,梦断桥东开白莲。(家苏州沧浪亭畔)
其二:
回首田园暗自愁,桐花桐凤感沉浮。
一从王粲无家后,悽绝人间萧爽楼。(被摈后,夫妇寄居鲁半舫家萧爽楼)
其三:
伤心谗巧反亲疎,几度霜天夜泊初。
尽抱翟公身世感,青衫沦落故人居。(时赖王荩臣、华大成诸友济,得解倒悬。)
其四:
穷愁潦倒信前因,又向深闺问病身。
瘦煞沈郎天不管,弥留温语断肠人。(妻病亟,每强起慰夫)
其五:
二十三年弹指间,闲愁如草总难删。
桐棺冷落无人问,留得青青金桂山。(妻葬扬州金桂山,秋后邻塚尽黄,此塚独青。)
其六:
难借禅关学遯逃,春光摇落鬓添毛。
灵均老死空千载,收拾离忧续楚骚。(妻亡,赁庑禅院。)
按,先生与余先后学诗于江阴曹颖甫拙巢丈,为同门弟子。厥后,余任教中国医学院时,复与余同主上海中医书局笔政,苔岑契合,欢若平生。先生天才隽逸,每一下笔,出语恒惊其长老;佳句名著,传诵艺林,固不仅以医名也。偶因上诗而附及之。
崟按:秦伯未,大可先生《怀人诗二百首》有述:
伯未诗人亦酒人,那知著手可回春。
黄垆一别成千古,追忆前游踪尚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