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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界外谈红 |
事实上,作者所描写的是湘云醉眠在“青板石磴”上,而非醉眠在用落英铺成的花裀上。所谓石磴,指的是用来铺设假山上石径的阶石。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有“石磴穿云”句,描写的即是“曲径通幽”处的石阶。它不同于用作坐具的“石凳”。也许有人会说,各种脂本《石头记》,皆写湘云醉眠的是“石凳”(或误写为“石橙”),而程本系统《红楼梦》,皆写作“石磴”,因脂本早于程本,所以作者原指的还是坐具。笔者查检了己卯本《石头记》,发现十七回中,抄者原先将“石磴穿云”写成“石橙穿云”,后又有人用红墨将“橙”字的“木”旁,改成“石”旁,而列藏本《石头记》六十二回中,也将“石磴”写成“石橙”。这就说明,脂本《石头记》六十二回中的“凳”由“橙”字转化而来,而“橙”又系“磴”的误字,故笔者认为湘云醉眠于“石磴”,而非“石凳”。这块“石磴”被置于“山石僻处”。四面尽是芍药花。(倘若是坐具“石凳”,则应当置于路旁或药栏边,而不是置于人迹罕至的花丛中)显然,这是当初起造大观园垒建山子时,多出了这么一块石磴,未派上用场,被弃置在这里,它如同第一回所说女娲炼石补天,单单剩下一块顽石未用,弃于青埂峰下。
作者写湘云眠石有两个用意。一是为了塑造湘云这个人物的性格。史湘云既有天真烂漫的女儿态,又有清朗英迈的豪爽气。她整天咭咭呱呱,笑笑嚷嚷,娇厄之音不绝。抢联诗句,妙语连珠,猜拳行令,豪兴满怀。锦心绣口,大嚼腥膻。还时常扮着小子模样,自称“是真名士自风流”。为了表现她的名士风流,作者借鉴了历史上流传着的名士眠石的故事。如《庐山记》载:“陶渊明,居东里,有大石,尝眠其上,人谓醒酒石”。《唐余录》载:“李德裕平泉别墅,采天下珍木怪石为园池之玩,有醒酒石,酒醉一踞即醒,德裕尤为宝惜,醉即踞之。”作者将这种名士遗风赋予湘云,创造出她那种憨态可掬的形象。湘云眠石又不同于传说中的名士眠石,因为湘云毕竟是女儿家,所以作者把她置身于红香散乱的环境中,让四面的芍药花飞满了她的一身,惹得蜂蝶闹嚷嚷地围着她,头下枕的是用鲛帕包着的花瓣,人面与花色相映。在表现出她名士风流的性格的同时,又塑造出一个“海棠春睡”的形象。也许是因为这点,作者才将回目说成是“湘云眠裀”,而不是“湘云眠石”。
作者的第二个用意,是借喻宝玉和湘云的最终结合。弃置在“山石僻处”的石磴如同弃置在青埂峰下的顽石。顽石即是通灵宝玉的化身,那么石磴也可看作是通灵宝玉的幻相。清代有佚名者在读《红楼梦随笔》中早已指出:“湘云醉眠于石磴之上……为虚写,石即玉也,何为是玉?青埂峰下之顽石即玉也”。青埂峰下之顽石能缩成扇坠一般,由贾宝玉出生时,衔在嘴里带入人间,即成通灵宝玉。有意思的是,六十二回中,湘云醒来后至红香圃,“探春忙命将醒酒石拿来,给他衔在口内”。此又正合笔者所举历史上流传的“醒酒石”的典故。可见“醒酒石”既可供人醉眠,又可衔在口内,能大能小,此亦是通灵宝玉的幻相。作者明写“湘云眠石”,暗喻“湘云眠玉”。它与第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相关合。它进一步证明,已迷失的《石头记》原稿后四十回中,确有宝玉和湘云在落难中结为夫妻的章节。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中沿用史料笔记中有关《石头记》真本的记载,当为不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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