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泉恭纪诗》的作者

    康熙二十年（辛酉）三月下旬，康熙皇帝巡视塞外，纳兰性德与父亲明珠皆扈驾随行。驻跸河北遵化马兰峪后，康熙命明珠宣诏扈从众臣到汤泉周历游眺。汤泉在遵化西北四十里福泉山下，宽平约半亩，泉水沸出，隆冬如汤，旁引为浴池。因水气缭绕天际，每当红日凌空，彩虹映照，俯视泉池，旭日在底，故有“汤泉浴日”之说。由于这里地近孝陵。康熙皇帝建立了行宫，以作临幸之用，兼奉太皇太后岁时游赏。作为皇苑禁地，即使是朝廷重臣，也难得到此游览。所以当明珠宣诏后，诸臣无不欢欣鼓舞，乃各赋应制诗以颂皇恩。梁清标、魏象枢、沈荃、杜臻、李天馥等均有作，明珠亦成五言排律二十四韵，并镌刻于碑。这首诗收在陈廷敬、张廷玉辑编的《皇清文颍》卷九十二。诗曰：

御天来风辇，浴日启龙池。淑景黄图早，朝晖紫日披。

落花萦彩杖，初柳拂珠旗。野迥纡皇览，銮停拥地祗。

翠岩深窲窱，琼构郁参差。萝磴时留跸，松门不剪茨。

方塘含皎镜，文甃净涟漪。却望陵园近，弥深弓剑思。

山川开丽瞩，草木得华滋。豫悦千秋恰，阳和庶物宜。

每勤长乐养，独奏广微诗。溜暖春频驻，波暄律罢吹。

逾涯涵帝泽，曲逮被臣私。并命观温渚，相将陟涧湄。

气凝浆五色，味绝露三危。凛节何由度，恩光实在斯。

赤鳞游自异，锦雁餙奚为。瑞已征灵液，祥应颂玉芝。

远侔尧德俭，只法禹宫卑。孝理能驯鹿，仁风遂化鸱。

抚躬多窃幸，好爵久相縻。喜共清泉挹，如从丹洞窥。

濯磨欣有赐，调燮愧无奇。愿托潺湲水，年年奉圣慈。

    然而，在纳兰性德《通志堂集》卷四有五言排律《扈驾马兰峪赐观温泉恭纪十韵》，可见到与之相同的诗句。纳兰性德诗云：

御天来凤辇，浴日启龙池。野迥纡皇览，春浓值圣时。

落花萦彩仗，初柳拂朱旗。行漏三辰拥，停銮万象随。

瑞征泉是醴，喜溢沼生芝。特许观灵液，相将陟禁墀。

气凝浆五色，味绝露三危。仙陛程遥度，慈闱驾近移。

倍隆长乐养，兼采广微诗。扈从诚多幸，重华赏荐辞。

    晚清学者杨钟羲曾在《雪桥诗话续集》中比较这两首诗，指出：明珠诗“藻耀鲜明，气势稳称。不减李巨山、苏许公应制诸作。刻《通志堂集》者删成十韵，作容若侍卫之诗，神气索然矣。”《通志堂集》是徐乾学在纳兰性德去世后为其辑刻的，其中大部分作品是来自明珠手授的性德遗著。将《应制二十四韵》删成《恭纪十韵》，或许正是明珠的本意。

虽然，纳兰明珠官至内阁大学士，主持过《太宗文皇帝实录》、《大清会典》等文献的编制工作，但不擅于作诗，他一生中仅留下这首《汤泉应制诗》。据毛奇龄《西河诗话》载：康熙二十一年（壬戌）元夕前一日，君臣于乾清宫宴席中，仿柏梁体连句作《升平嘉宴诗》。康熙首唱曰：“丽日和风被万方”，次及大学士勒德洪、明珠，皆称不能。康熙连代二句曰：“卿云淡漫弥紫阊，一堂喜起歌明良。”且戏曰：“二卿当各爵一觞以酬朕劳。”明珠与德勒洪捧觞磕首向康熙致谢。而就在前一年，不能作诗的明珠竟能作出“藻耀鲜明，气势稳称”的《汤泉应制诗》，这不禁使人感到诧异。极有可能是纳兰性德为其代笔。当是时，纳兰性德正以侍卫的身份扈驾在马兰峪，替父代笔，是为了使父亲在众臣面前不失身份，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纳兰性德去世不久，痛心不已的明珠为了表示对儿子的告慰，将著作权原本属于纳兰性德的《汤泉应制诗》，用删节和改题的方式收录到《通志堂集》。所以要删节和改题，倒不是因为怕违背“著作权法”，而是怕背上“欺君”的罪名。毕竟应制诗、恭纪诗都是写给皇帝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