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发在《潍坊科技学院学报》2016年第3期

摘要：《红楼梦》大旨谈情，既写情之迷人，又写情之误人，以“情”关“清”怨世骂时，熔铸了曹雪芹自身以及曹李两个织造府家族始则繁华兴盛终又沦落离散的悲情倾诉。虑触文网的曹雪芹命名此书之时提到的“东鲁孔梅溪”系其杜撰的乌有先生。今有红学研究人员将其牵连到创作《桃花扇》的孔尚任身上，是主观臆测之见。

关键词：小说人物 孔梅溪 乌有先生

中图分类号：1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G1030（2016）03-0087-02

   “东鲁孔梅溪”见之于《红楼梦》第一回，小说开卷楔子写一个空空道人从一块大石头上见到一篇文字，抄录下来，他后来改名情僧，因此这篇文字就是《情僧录》，吴玉峰将之命名为《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风月宝鉴》也是《红楼梦》的异名之一。一部小说开篇就开列多个书名，真够得上“多立异名，摇曳见态”，加之来历有些玄幻，让人雾里看花，搞不清这部书到底是谁写的是怎么来的。

    “东鲁孔梅溪”？！我是山东人，在这部文学名著的开篇就看到有这么一个山东乡贤、圣人后裔，曾经参与过《红楼梦》的命名，也是倍感亲切倍感自豪，恨不得赶快探寻一下此人勋业来历，为山东文化建设再增一点亮色。曹雪芹著作此书，“虑触文网，故作数层障幂”，孔梅溪是真有此人还是虚拟的乌有先生？在甲戌本《红楼梦》的第十三回有一条眉批：“不必看完，见此二句，即欲堕泪。梅溪。”此字号“梅溪”之人有墨迹有评批，是小说评点者之一，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他是否就是“东鲁孔梅溪”，我们再无其他佐证，所以不能确认。曹雪芹时代的文人学究，字梅溪、柳塘、松喦、菊园的极多，只书写这么一个“梅溪”的字号而无姓氏、籍贯、职衔等等证明资料，是很难确认二者是为一人的。

     曹雪芹的祖上在清太祖进关前就已投效满清，成为内务府包衣，与清皇室关系非常密切。曹玺之妻、曹寅之母孙氏是康熙皇帝小时候的保母之一，曹寅童年还做过康熙皇帝的伴读。由于这种不寻常的关系，曹寅深得康熙的信任和赏识。从《清会典》可知内务府本身是一个独立的组织，有很多的营产，是皇帝的家产，是皇帝亲自掌管的一个机构。请诸君注意，我们不要拿阶级斗争时代的观点来认识这个“内务府包衣（奴才）”的出身。它既与后来满洲汉军八旗不同，又是后来投效的汉族官员所不具备的身份和荣耀。曹雪芹祖上三代四人掌管苏州、江宁织造府以及江淮盐政六十余年，他家亲戚李煦家族（出自我们山东昌邑姜家）与曹家互代主持织造和盐政。曹李两家在中国最富庶繁华之区受领着朝廷皇差，而且负责搜集社会信息和官民动态，是朝廷的心腹耳目。康熙帝六次南巡，都是他们两家主持接驾大典。从皇帝的角度说，是吃住在自家，不扰地方；从他们两家的角度，作为皇帝“自家人”能给圣上办差，那份荣耀是地方官员捞不到的。我们现在详细阅读国家档案馆存储的曹寅呈送给康熙皇帝的奏折，虽然口口声声“奴才”如何如何，但决不是今天的人们所认为的那些做牛做马的奴才所具有的亲情和忠诚。康熙皇帝对曹寅的信任和关爱，也是超乎其他官员之上的。许许多多的满官汉官想做这样的“奴才”，恐怕还没这份资格呢。雍正上台查抄曹李两家，致使繁华消散，子孙零落，跌入深渊，这是另一回事。

     满清作为中国东北少数民族兴盛崛起而入主中原的新政权，定鼎之初在思想文化领域强化监督检查和违规惩处，许多汉族文人动辄罹陷文字狱。惊弓之鸟闻弦而惊。享受过富贵荣华生活又遭遇生存困顿的曹雪芹在当时情势之下来写一部“大旨谈情”的书，书中虽然声明“不敢唐突朝廷之上也”，然而事实却是“触忌太多”。如此一部锥心泣血之作，他连著作权都不敢明确归己所有，只是以纂修者的姿态示人：“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还是脂砚斋在甲戌本楔子末尾眉端硃批揭明了曹雪芹自戴假面具、混淆视听的本来：

     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后（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

     依此来看，虑触文网的曹雪芹开篇之中所提到的吴玉峰、东鲁孔梅溪，都是与“空空道人”一样假托出来的乌有先生。东鲁孔梅溪也不是评点者梅溪。评点者“梅溪”是真实人物，“东鲁孔梅溪”是乌有先生。关于孔梅溪，乾隆时人周春，也是一个红迷曹粉，就曾说：“又将孔梅溪题曰《风月宝鉴》，陪出曹雪芹，乃乌有先生也。其曰东鲁孔梅溪者，不过言山东孔圣人之后，北省人口语如此。”

     后世爱穿凿的人不甘心于曹雪芹的虚拟假托，非要找出一个真名实姓的大活人来不可。据说吴恩裕先生就考定“孔梅溪”即是乾隆进士孔继涵（山东曲阜人，孔子后裔）。虽说是“考定”，吴恩裕个人揣测成分很大，佐证材料少，红学界信服的人不多。今见《大众周末》记者逄春阶等报道红学研究人员张志坚考证“东鲁孔梅溪”就是大名鼎鼎的孔尚任，读来令我心底一振：这是真的么？

     残存十六回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开篇的“红楼梦旨义”，是《红楼梦》全书的总评，是创作缘起和创作主旨的揭示。这是所谓的“庚辰秋月定本”、“己卯冬月定本”两个手抄本没有的。此本在1927年夏季经胡适先生购藏之后引起了他的注意，在1928年2月写成了《考证红楼梦的新材料》一文发表。其中单列一节“红楼梦的凡例”，“红楼梦各本皆无《凡例》，脂本开卷便有《凡例》，又称《红楼梦旨义》，其中颇有可注意的话”。作者申明“此书只是着意于闺中……此书不敢干涉朝廷……盖实不敢以写儿女之笔墨唐突朝廷之上也。”脂砚斋也有关于作者因何而撰此书的批注：……开卷即云“风尘怀闺秀”，则知作者本意为记述当日闺友闺情，并非怨世骂时之书矣。虽然作者一再声明“亦非伤时骂世之旨”、“毫不干涉时世”，但明眼人读此“大旨谈情”之书，即可悟出其中旨趣所在。

     可能因为洪升的剧作《长生殿》是写闺友闺情写儿女之笔墨，在情节相似度上甚高，红学研究人员张志坚就沿着“红楼梦旨义”确定出红楼梦著作的创作源头是“长生殿文字狱事件”，顺乎自然地看到具有“南洪北孔”之称的《桃花扇》作者孔尚任罢官冤案，使其成为“东鲁孔梅溪”的首选人物。

     从这段报道文字中可以看出，张志坚对于洪升和孔尚任的历史认知是很肤浅的。洪升才高八斗，能写出《长生殿》是一回事，在佟皇后“国丧”期间聚众嘻嘻哈哈上演《长生殿》受到朝廷惩处是因为洪升不识时务，演出不合时宜，违规违纪受到惩处就算“冤案”吗？毕姥爷大嘴胡咧咧，受到央视处分，就是冤案吗？孔尚任曾受知于康熙皇帝，外放治理河政，可他是个文人，愿做京官而不愿外放。外放期间又有些不务正业，跟一些南明遗老遗少掺和在一起，写诗填文凭吊亡国之恨。他的剧作《桃花扇》在京师内外轰动一时，剧作虽未被禁演，但孔尚任却因一件疑案被罢官。在国家在朝廷，有着很严密的官员考察制度和纪律规范。孔尚任虽然自许有管晏济世之才，这也是旧中国穷酸文人志大才疏的通病，但通观其仕宦生涯，舞文弄墨算好手，治国理政是庸才。他被罢官就算一件冤案吗？张志坚老师的冤案情结也太重了！

      在这里，虽然说张志坚老师“确定出”，并详列7条理由，但这些言之凿凿的东西，都是她的主观臆测和建立在牵强附会的猜测上面的。这跟清朝王梦阮、沈瓶庵的《红楼梦索隐》、民初孙静庵、蔡元培等人的索隐派解读如出一辙。她很有把握地推断《红楼梦》创作源头是这冤案那冤案，实际上是一种欺人之谈罢了。她论断“东鲁孔梅溪”就是山东大名人孔尚任，臆测而已！附加在孔尚任身上的故事再多，雍正三年峄山刻石“宝玉”，与曹雪芹杜撰的乌有先生东鲁孔梅溪，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红楼梦》是“说部”是小说，不是历史典籍，虽言“甄士隐”，但不是杂货筐，哪能装得下如此之多的五大文字狱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