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桓公[1]田於澤，管仲[2]禦，見鬼焉。公撫管仲之手曰：“仲父[3]何見？”

    對曰：“臣無所見。”

    公反，誒詒爲病[4]，數日不出。齊士有皇子告敖者[5]，曰：“公則自傷，鬼惡能傷公！夫忿滀之氣[6]，散而不反，則爲不足；上而不下，則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當心，則爲病。”

    桓公曰：“然則有鬼乎？”

    曰：“有。沈有履，竈有髻。戶內之煩壤雷霆處之；東北方之下者，倍阿、鮭蠪躍之[7]；西北方之下者，則泆陽處之[8]。水有罔象，丘有峷[9]，山有夔，野有彷徨，澤有委蛇。”

    公曰：“請問委蛇之狀如何？”

    皇子曰：“委蛇，其大如轂[10]，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爲物也，惡聞雷車之聲，則捧其首而立。見之者殆乎霸。”

    桓公囅[11]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見者也。”於是正衣冠與之坐，不終日而不知病之去也。

 

【注釋】

    [1]桓公：齊桓公。姓薑，春秋時五霸之一。齊桓公在管仲輔助下，以“尊王攘夷”相號召，多次召集中原各諸侯國會盟，成爲春秋時代第一個霸主國。

    [2]管仲：（？—西元前645）即管敬仲。春秋初期政治家。名夷吾，字仲。潁上人，早年曾經商，後由鮑叔牙推薦，被齊桓公任爲卿，曆四十年，進行改革，幫助齊桓公以“尊王攘夷”相號召，使之成爲春秋時第一個霸主。

    [3]仲父：齊桓公稱管仲爲“仲父”，有視管仲爲父之意。

    [4]誒詒：驚恐，遺害，留下禍害。

    [5]齊士句：齊國賢士有個名叫皇子告敖的人。

    [6]忿滀(音蓄):驚恐憂慮所結。

    [7]鮭蠪：音蛙龍。

    [8]泆: 音一。

    [9]峷: 音神。

    [10]轂（音沽）：軲轆。

    [11]囅（音闡）：笑的樣子。囅然而笑。

【譯文】

    齊桓公在沼澤圍獵，管仲給他駕車，齊桓公看見了鬼怪。齊桓公撫著管仲的手說：“仲父看見什麽了？”

    管仲說：“臣沒看見什麽。”

    齊桓公回到宮中，由於驚嚇而生了病，數日不出宮門。齊國有個賢士叫皇子告敖的人，告訴齊桓公說：“你是自己傷害自己，鬼怪傷害不了你！驚鬱之氣結滯，散亂而不巡迴，此是氣虧不足；此氣若結於上而不下，則使人善怒；若氣結於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不上不下，此驚鬱之氣積淤心內，便成了病。”

    齊桓公說：“既然這樣，那有沒有鬼呢？”

    皇子告敖說：“有。水下淤泥中有鬼叫履，竈有神叫髻。院內堆積的糞壤，雷霆鬼居住在那裏；東北方的低窪之處，倍阿和鮭蠪鬼在那裏跳躍；西北方的低窪之處，泆陽鬼住在那裏。水裏有鬼叫罔象，山丘有鬼名叫峷，大山有鬼叫夔，荒野外有鬼叫彷徨，沼澤有鬼叫委蛇。”

    齊桓公說：“請問委蛇的形狀是什麽樣子？”

    皇子告敖說：“這個委蛇的形狀，身大如軲轆，身長象車轅，身穿紫色衣，頭戴紅冠。這個鬼怪，最害怕聽見如雷般的行車聲，則兩手捧著頭而站立著。看見它的人恐怕快要成爲霸主了。”齊桓公哈哈大笑說：“這就是我所見到的那個鬼怪。”於是整理衣冠，與皇子告敖坐下談話，還沒到晚上，他的病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