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堯之師曰許由[1],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曰被衣。
堯問於許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乎[2]?吾籍王倪以要之[3]。”
許由曰:“殆哉,圾乎天下[4]!齧缺之爲人也,聰明睿知,給數以敏[5],其性過人,而又乃以人受天[6]。彼審乎禁過[7],而不知過之所由生。與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無天[8],方且本身而異形[9],方且尊知而火馳[10],方且爲緒使[11],方且爲物絯[12],方且四顧而物應[13],方且應衆宜[14],方且與物化而未始有恒[15]。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可以爲衆父[16],而不可以爲衆父父[17]。治亂之率也,北面之禍也[18],南面之賊也[19]。”
【注釋】
[1]堯:中國四千多年前傳說中父系氏族社會後期部落聯盟領袖。陶唐氏,名放勳,史稱唐堯。都平陽(今山西臨汾西南)。許由:藐姑射之山的四位修行之人,這四人是許由、齧缺、王倪、被衣。此四人被稱為藐姑射之山之四子、神人。
[2]配天:當天子。
[3]籍:借助。要:邀。
[4]殆哉:完了,危險啊的意思。圾:糟之意。
[5]給數以敏:反應敏捷之意。
[6]以人受天:以遵循自然而用人。
[7]審:明察。禁過:禁止過錯的産生。
[8]乘人:依靠人智。無天:無道。
[9]方且本身而異形:注重自身而顯與衆不同。方爲方位,兩邊之一,我方彼方的方。死生,是非,美醜,善惡之二元對立的一方。這裏的方字,指偏向一邊側重之意。
[10]尊知:崇尚知識智慧。
[11]爲緒使:心被煩瑣小事所驅使。
[12]絯(音該):束縛。
[13]四顧而物應:爲物所應接不暇。
[14]應衆宜:事事求圓滿合宜。
[15]物化:萬物自化。即隨萬物於自然天道中自生自滅。未始有恒:即無常。
[16]衆父:衆人之師,衆人之
[17]衆父父:天子。
[18]北面:臣子。臣子向北面對天子而立。
[19]南面:天子。天子的座位是面向南方的。
【譯文】
堯的老師是許由,許由的老師齧缺,齧缺的老師是王倪,王倪的老師是被衣。
堯問許由說:“齧缺可以當天子嗎?我通過王倪去邀請他。”
許由說:“危險啊,這樣的話天下就糟了!齧缺之爲人,聰明睿智,反應敏捷,稟性過人,而有以遵循自然而用人。他能明察和防止過錯的發生,卻不知過錯爲什麽而生。讓他當天子嗎?他只能依靠人智而不通達無爲大道,注重自身而顯與衆不同,崇尚知識智慧而心急強烈,偏執之心被煩惱小事所驅使,偏執之心被事物所束縛,偏執之心爲事物而應接不暇,偏執之心事事求圓滿合宜,過於偏向萬物自然演化而無終止。他怎麽能夠當天子?雖然,對有祖有宗的部族來說,可以去爲衆人之師長,而卻不可以爲衆人之天子。治是亂之導引,是臣子之禍、君王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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