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河伯曰：“然則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

    北海若曰：“否。夫物量無窮，時無止，分無常，終始無故[1]。是故大知觀於遠近[2]，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無窮。證向今故[3]。故遙而不悶[4]，攝而不跂[5]，知時無止[6]。察乎盈虛[7]，故得而不喜，失而不憂，知分之無常也[8]。明乎坦塗[9]，故生而不說[10]，死而不禍[11]，知終始之不可故[12]也。計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時，不若未生之時，以其至小，求窮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亂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觀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細之倪[13]，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窮至大之域？”

    【注釋】

    [1]終始無故：無始無終。

    [2]大知：大智慧者。

    [3]證向今故：證爲證得，實際明瞭。向爲方向之意。今故，今古。即現在與過去。此句意爲明瞭古今。

    [4]不悶：不放在心上。

    [5]跂:期望，企盼之意。

    [6]無止：無終止。

    [7]察乎盈虛：明察萬物盈虧之實相。

    [8]分:分別，區分、判斷。

    [9]坦塗：指無為大道。

    [10]說（音悅）：與悅同義。

    [11]禍：禍害。

    [12]故：固之意，固定不變。

    [13]倪：標準之意。

    【譯文】

    河神說：“那麽，我以天地爲最大，毫毛爲最小，可以嗎？”

    海神說：“不可以。衡量物體是變化無窮的，時間也是無止盡的，區分判斷變化無常，從無史以來到無終以往都無定準。因此，大智慧者觀察事物的遠近，對於小的不認爲少，大的不認爲多，知道衡量物體是變化無窮的。明瞭古今，過去了的不再去想它，守住現在，不要跂望未來，知道時間無止盡。明察萬物盈虧的實質，故而雖得卻不欣喜，失去了卻不憂傷，知道區分判斷是變化無常的。明瞭無為大道本來坦蕩，故而對生並不認爲可以值得喜悅，對死也不覺得是禍害，知道無始以來無終以去沒有固定不變的。計算人所有的知識，遠不如未知的事物多得多；人在生的時間，遠不如未生之時的時間長，以其這少量的知識和時間，去弄清至大無比的未知領域，因而只能把自己弄得心性迷亂，而不能有任何收益。由此看來，又怎麽知道足以判斷毫末就是最小的標準，又怎麽知道天地就足以堪稱爲無窮至大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