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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杂谈 |
郭海鸿
多时没有从其他途径看到“周立太”这个名字和相关信息,最近,忽然铺天盖地地出现了“周立太”和农民工当事人之间的一些“恩怨”报道,以及引发的舆论波。
因为对周立太律师有过多次接触、采访,对他当年在深圳的处境和遭际有些许的了解,所以,这些报道立即钩起了我的许多回忆。我试图找到当年我写过他的一些报道样刊,无奈在旧纸堆中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只好按照记忆的粗糙线索寻找他的印象。
认识老周大概是1998年,那时他在深圳区域打“劳资官司”已经渐见气候,坊间多有传说。当时我在宝安区的《大鹏湾》杂志谋事,这是一本面向打工阶层的月刊,虽然没有公开刊号,但是在珠江三角洲的打工群体中有相当的影响力。我当时连续数年负责主持一个叫《大鹏出击》的新闻纪实栏目,采写了一批反映打工者生存状况和官司维权类的稿件,与一些活跃在周边的维权人士有些接触。一天,一位同事来了客人,他就是周立太。记得老周带着一个年轻人,说是他的助手。老周讲一口浓重的川音,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精力充沛、豪爽侠义。那天中午,老周做东请我们吃了个午饭,喝了点啤酒。他从深圳东部的龙岗过来,急匆匆要赶回去。那里成为他日后征战四方的大本营。
此次见面后,我们偶尔有电话联系。听说当时老周在龙岗租了个大套房,把几十个求助于他的打工者接过来,吃住在那里。而这些人当中,多是生活无着落的遭遇工伤事故的断手、断掌者。老周给他们一件件立案奔波,也管他们的吃住行(有的人连出门路费都没有了)。老周在那里打官司的场面是非常壮观的——常常是同一天开几个庭,浩浩荡荡地开赴法院、劳动部门。今天老周遭遇的“逃避律师费”情况,在当时就已经出现,一些人官司打下来了,赔偿拿到,人却不辞而别,不仅律师费没给,连生活费也分文未付。
如此打官司,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难理解的——他到底靠什么维持?这引发了一些媒体的猜测,也成为律师业界的猜测。这实在是个很难理解的问题,一来劳资官司标的低,就是收取费用也高不到哪里,二来老周的代理活动近乎“投资行为”,接下委托,也等于把当事人先养下来,而“投资”是有风险的,比如人跑了。作为律师,他的行为往往又带有“慈善”的色彩,而作为慈善活动,他却又以律师身份在践行。在那时,老周不断被推上媒介,怀疑、赞誉,种种声音皆有。我不知道媒体的宣传,给老周带来的正面效应多点,还是负面的成分多些。
老周就那样一边“恼火”,一边折腾。
1999年春,我专门去龙岗找老周,目的是做一个专访,试图还原真实的周立太。我的意愿是到他的住所看看,感受一下真切的环境。然而,到了龙岗,我被告知,到一个诊所找他。我租了部摩托车,七弯八拐,找到了这个私人诊所,我看到他像一头累垮的老牛,斜躺在长沙发上打着吊针,重感冒已经让他说不出话,鼻涕眼水齐出。这是个简陋的诊所,坐堂的医生对我说,他舍不得去医院,有什么病拖一拖,然后才到我这打个针抓点药。
看着眼前的“打工者代言人”,我的内心五味杂陈。深圳的律师多不胜数,但是,愿意代理底层打工者官司的,恐怕不多。这不是来钱的官司,同时,也是令一些部门、企业生厌的事。公众喜欢用道德的评判来简化一些现象,而作为律师这一职业,却不能在道德的圈子内打转。比如周立太,可以做一两个人的“慈善”,不可能做几十人、几百人的“慈善”。当时,把老周累垮的,不仅是手上麻团般的案子,家里养着的几十号人,更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在那个简陋的小诊所,我跟老周做了一次长谈,直到吊针打完。老周嗓音嘶哑,说到激动处,“川骂”叠起。其时,他最大的困扰是——如何坚持。
感觉到老周似有什么约请,我打消了和他一起吃饭的念头。就这次和老周的交谈,我写了一篇5000多字的稿子,没有赞美,也没有怀疑,相对客观地做了描述。
而后,老周开始被推向风口浪尖,最轰动的就是与当地司法局的一场较量——司法局认为老周不具备在深圳代理官司的资格,属于异地执业,要“驱逐”他,老周干脆把司法局告上了法庭。这个时期是老周在媒体曝光最高的时期,这场官司之所以引起强烈关注,是因为它暗合了标本意义——在流动人口比例巨大的深圳,如何界定律师“异地执业”的问题,当然,这里涉及的也是操作层面的技术问题,这是一出影响颇大的行政官司。
我记不起官司结局是如何了,也难于品味老周的离开,是败走麦城,还是黯然离去。
前几天,谈起周立太,一个律师朋友这样说:“其实,深圳少不了他。”对这一点,我内心是认同的。
当年在深圳,周立太所进行的,就是一个人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