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故事如此生动,几乎让我以为是真实的了.

    然而我又的确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丝毫未动.

    这五百年中,我编织出一个个或荒诞、或愤怒、或哀伤的故事来消磨时光,而它们确实做到了.时间变得滞涩缓慢,让你觉得它像一潭死水不会再流动,这时,它又飞速旋转起来,将你卷入它的漩涡中.当你挣扎而出的时候,你已是容颜依稀.而这些于我,都毫无意义,因为我的眼中看不到时光,心中也没有.

    当一个故事结束,我开始诉说另一个故事.

    我是故事的缔造者,我掌控着所有人的苦与乐、生与死、爱与恨.然而他们并不安心于束缚,他们拼命的想长出属于自己的枝蔓,这就动摇了我的权威,我往往会把他们写死或写成反派,以示我宽容的惩戒.

    我写过很多故事,有关于理想与爱情的,有关于生命与宇宙的,但写得最多的,还是关于一个名字叫孙悟空的,他的故事.

    他可以在任意的时空中翻转、跳跃,切换成不同画面,云和光线都在他身边流转;而他却永远在路上,不敢向上跃起,无法到达彼岸.他遗失了很多,却仍旧拥有很多.五百年,很多东西都消亡又重生了,他的身影还是凝固于传说之中.

    ——而现实,往往让人绝望.

    五百年了,五指山的重压似乎早已将我的脊梁压断,使我再不能立于天地;我的肌肉已经变得松弛,或许再也不能拿起金箍棒了.再过五百年,我就可以和整座山和为一体,再过五百年,也许就会有一个似曾相识的猴头在我面前轻狂的说:"老头儿,你就是山神吗?"然后我会恭敬的回答:"是、是的,大圣……"

    这样,我就又可以身处故事之中了,只是换了角色,换了台词.

    时间是一种重量,它可以将山川压平,它可以将江海排空,它可以将真实与虚伪碾碎,它也可以将我压得动弹不得.没有人能承受这个重量,但是我可以,因为我是一只妖,也是一个神.

    我想我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虽然我五百年中没有动过一下,可是时间本身就是一种消耗甚巨的运动.消逝中,平滑会变为褶皱,挺拔会变为佝偻,你永远追逐不到终点甚至中点,而将在不知名的某一个点精疲力竭而默默无闻的倒下.虽然我不会倒下,但是会累,需要休息,需要闭会儿眼睛.

    "施主叨扰了,请问这里可是五行山?"

    "你是谁?"

    "小僧唐三藏,自东土大唐而来,向西天取经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