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我心匪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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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府第皇陵皇上允禵 |
分类: 情探泰陵 |
恰逢四爷诞辰,特意订了一个蛋糕。
蜡烛明显不够用,再要十包估计差不多,
不过,感觉这个蛋糕没有画册上看到的那么可爱,口感也极其一般。只有两条小黄鱼还是挺可爱的。
第九十二章:我心匪鉴
单从时令上来说,皇陵的四时之祭包括:清明、中元、冬至、岁暮。中元节在农历七月十五,雍正四年的中元节,皇帝亲自前往遵化谒陵。这是一次大祭,雍正带了许多的王公大臣一起来。但是奇怪的是,他把和硕怡亲王允祥留在了都中。
整个祭祀时间用得很长。依旧是先行展谒礼,再行正式祭礼的规矩。雍正又两次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幄次中更换朝服、素服,中间还包括展谒礼和祭礼之间的休息时间。上香,跪拜,初献礼,读祝文,亚献礼,送燎等。这一系列程序之后还要再到隆恩殿后的明楼前奠酒、举哀才能礼毕。
等祭祀罢了,再遣散随祭的王公大臣们已经过了申初时牌,雍正着实有些累了。未用过晚膳,但是全无此心思。暗中观察,允禵神色如常,只是眉间、眼角、唇上,仍然带着一丝冷傲而不肯低服的样子,其它什么都看不出来。雍正留下三阿哥弘时,说是着实乏了,想疏散疏散再用晚膳。其实弘时心里明镜儿似地雪亮,便说景陵宝顶后面有片桃林倒是个好去处,颇能让人生出归隐之意来,能平心静气,他愿意陪着阿玛去走走。雍正并不说什么,但显然是首肯了。于是一君一臣,一父一子,便摒退了一切近侍从人,往那景陵后的宝顶去了。
中元时几乎已经到了夏末秋初,天气显然没有那么热了,又正是已时值过午,不再是一日里太阳最炽热的时候。皇陵周围群山环抱,气候相宜,远远近近又都是一片浓绿,难得地让人心旷神怡。虽然没有服侍的人跟着,但是本来风水墙之内就是要禁一切闲杂人等的,而且都知道皇上和三阿哥在这里散步,所以桃林里静得很,没有人敢来打扰。
其实雍正心里是有事的,他穿着象牙色缎袍,负手慢行。桃林里树树都是绿叶成荫,遮挡得非常有层次感,感觉远远近近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就会让人生出遐想来。他不禁想起了木兰围场的那片古松林,想起了那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想起那一直深深映在他心里的一幕,那个青丝堆云、翠钿生光、冰肌雪骨、长身玉立的诺儿。此刻又看着这样的桃林,好像诺儿就藏在哪一株桃树后面,随时就会出现在他眼前似的。他要证明,这不是他的幻想,是真的。
跟着雍正身后的弘时此刻完全能猜得透父皇的心思。他忽然觉得,那年母妃若是如此让父皇动心,那他是不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那个长得与年母妃酷似的女子呢?那眼下就必须要让父皇相信他真的曾经在这桃林里看到过那女子,要引得父皇一步一步向允禵的守陵大臣府第去把那女子找出来,然后他再伺机而动。这样真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还可以顺带着报了允禵敢于轻视他的一箭之仇。
“阿玛……”弘时轻轻唤了一声儿。雍正停下脚步转回身来。其实他心里非常想问问弘时那一日他是怎么在这儿遇到那画像上的女子。这个时候他的心情真的是又期待又害怕。可是这事不比别的,他终究是不能畅所欲言地去问个明白的。
“阿玛,子臣那一日就是在这儿遇到了那画像上的女子。”弘时不等雍正再问便主动指了指桃林不远处说。他忽然想起了那天他策马飞奔回守陵大臣府第,在那个静谧的午后刚刚看到柳夭的那一瞬,刚刚惊觉,她真是个绝美的女子。他这一打顿,以及面上神情变化,引得雍正心里也猛然一跳,甚至有些火急火燎地等着弘时说下去。
“那女子穿着象牙色短襦,水蓝色的百折裙。绿鬓如云,插着翡翠步摇……”弘时眼前幻起了那一日看到的柳夭的样子,又或是在描述他记忆中敦肃皇贵妃年雪诺的样子。随着他一边说雍正也被他唤起了共同的记忆,就好像真的看到了雪诺就站在眼前似的,竟情不自禁地向着弘时指去的地方看过去,他完全被弘时的话迷惑住了。
“父皇恕罪,子臣当时真是一时被吓得唬住了。”弘时缓缓从梦境中醒来,有些害怕又有些自责地俯首道。这个“吓”字更是让雍正心里完全相信了他说的话,若不是因为一模一样弘时怎么会被吓到?不肯再问什么细节,却淡淡问了一句,“皇陵风水墙之内不许闲杂人等进出,这是何处来的女子?”这个问题他太想知道了。
弘时还是一幅迷茫而有些懊恼的样子回道,“子臣不知道,这里只有一座守陵大臣府第。”他好像无意间地随口一句,却引得雍正心里一动,他也是这么想的,和弘时不谋而和。弘时却已经抛开了这个话题,接着回道,“子臣只记得那女子在桃林里绕了几回便不见了踪影,好像是对这儿熟得很似的。”这话更把刚才的那一句给坐实了,引得雍正不能不怀疑允禵的那个守陵大臣府第了。
允禵回到府里心里才暗自松了口气。雍正并没有单独召见他,没有和他多说什么,他应当还不知道柳夭的事吧。奇怪弘时打的是什么算盘,他究竟有没有把看到柳夭的事告诉他父皇呢?不过幸好祭祀礼毕,雍正住在行宫里也不会盘桓太久,可能马上就会起程回都中去了。
柳夭看到允禵一身朝服略有些疲惫地进了府来,迎上来问道,“祭祀已毕了吗?十四爷累了吧?”她在这府里就能很清楚地听到陵上祭祀时唱赞、举哀的声音。
允禵冷不防看到柳夭倒是想起件事来,看看府里没有外人,拉了柳夭进了自己住的屋子里嘱咐道,“且委屈你几日,就在这屋子里,哪儿也别去。”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雍正看到柳夭。若是以雍正对雪诺的那份心思,再若见到了柳夭,定然把那一片心思全都寄托到了柳夭身上。雪诺已经命殒深宫,他何能再把柳夭推进去?
柳夭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没说话。虽然知道皇陵里不能私藏外人,但是允禵和允祥初见她的样子都让她觉得奇怪,还有他们常提到的那个“诺儿”。若是依着允禵所说,是雍正宠妃,那又如何让允禵和允祥如此动情。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对那位从未谋面的雍正皇帝倒十分地好奇,若不是怕给允禵惹麻烦,真的想看看那人是什么样子。
雍正和弘时停在守陵大臣府第外面,身后遥遥跟着大批的随侍。弘时面有难色地道,“阿玛和十四叔见面,怕是子臣夹杂在中间不方便。就请阿玛准了子臣在外面恭候吧?”其实他是想把自己置身事外,至少也不要让允禵因此而记恨他。这倒也合了雍正的心思,自然是允了,命弘时和跟着的人都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个人便信步进了这守陵大臣府里。
雍正是第一次亲自来允禵的这个守陵大臣府第,这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简单,甚至是简陋。听到院子里的小厮战战兢兢地叫“皇上”又是一片请安行礼的声音,允禵着实是吃了一惊,吩咐柳夭在屋子里不要出来,自己便立刻迅速出了屋子。果然是雍正竟然一个人闲散自在地踱了进来,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柳夭在屋子里从半遮半掩的花窗缝隙间只向院子里面一瞥,便看到了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忧惚之间看不真切,只觉得和允禵的轮廓颇有几分相象。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心里油然而生,好像眼前这人以后会和她有什么重大关系。但她还是按着允禵吩咐的,摒息静气留在屋子里静听外面的说话声儿。
雍正亲眼看着允禵从屋子里出来,对于皇帝的驾临他没有雍正原本以为的出乎意料之外。倒是照规矩行了礼,但是口里只称道,“允禵给皇上请安。”他依旧还是口服心不服啊,他不肯向他自称“奴才”,甚至都不肯自称“臣弟”,这是最让雍正无法忍受的地方。但是他偏偏不肯因此而发作,允禵就是再不肯承认,也是他的奴才、臣子,玩这样的小伎俩,一点用没有。
雍正唇上微微一笑,先向那几个从来没见过皇帝的小厮极温和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朕想和朕的十四弟说说话。”小厮们没想到传说中严恪的皇帝其实这么亲切和蔼,带着满腔的好奇心感恩戴德地领命而去了。雍正这才慢步到允禵身边俯身伸手来扶他,笑道,“朕第一次到你这府里,你若是有什么不如意处,尽管说与朕。”
允禵站起身,“皇上日理万机,宵衣旰食,何必还记挂着我小小的守陵大臣府第?”他是有意要拉开和这位四哥之间的距离。
雍正并不指望就凭一两句所谓的抚慰就让允禵对自己感恩戴德,因此也不觉得失望。他目光越过允禵向他身后的那三间正房望去,一边已经提步走去,“朕看看你住的屋子。”
允禵眼神极快,先他一步便侧了身子一拦,“这屋子里可不是皇上住的养心殿,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聊以栖身尔。”话里软中带硬,似乎是雍正没权力去看他住的屋子。
雍正就是再好脾气也忍不住了,更何况他根本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瞬间已是面色突变,眉棱微挑,双目冷冷地睨了允禵道,“你还敢瞒着朕?以为你私藏外人的事没人知道么?”这话不仅让允禵心里轰然一惊,就是屋子里的柳夭也吓得一个寒噤。她虽不知道雍正和允禵究竟有什么过节,但是看两个针锋相对的样子就知道必是有很深的矛盾了。若是再因为自己给允禵惹了麻烦,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没想到允禵却面色如常,开怀一笑道,“皇上说的是,我是私藏了人。不只私藏了人,还藏了别的,怎么?这个皇上不知道么?范时缫和弘时没告诉皇上?”又顿首笑叹道,“也难怪,范时缫和弘时也没机会光明正大地进我这守陵大臣府第,不过是些小人伎俩罢了。吹毛求疵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左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若再不找出点什么来岂不是辜负了皇上对他们的恩典?”一边说一边又让开身子,伸手向里面一指道,“既是如此,皇上请进,不过是这三间屋子,加上后院也没有养心殿一处那么大,皇上愿意瞧哪里就瞧哪里,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
这一番话不仅是把雍正气得面色铁青,尤其是恨他一句一句不仅是骂了范时缫和弘时,连他这个君上和兄长都敢不放在眼里。如此放浪形骸,真是任性到了极点。话都说到此了,天子颜面已经尽失,还有什么必要非进去不可。若是依着他的性子,必不会轻饶了允禵。可是他又不是允禵,不能和他一般见识,不能只图一时痛快。终究还是暗自里努力调息镇定,拿出了皇帝和兄长的身份道,“朕原以为你至少是有悟性的,必不致让朕过于失望。朕只有你一个一母同胞,不到万不得已处如何不想着保全你?不过你如此自暴自弃、不思悔改,朕就是生就的佛祖,也难渡无缘之人。朕看着你还是爵位高了些,才难免如此任性。若是革了你的多罗郡王只怕对你倒更好些,也罢,朕就降你为固山贝子吧。你若是能从此顿悟,知了悔改,才不枉给皇考和皇妣守陵一场,朕也就不知道要念多少声阿弥陀佛了。”这一番话竟是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无奈。他是天子,不是只要给自己一个人负责的普通人,也并不是哪个人都能体谅得了天子的在高处不胜寒的处境。
柳夭在屋子里听得心里极不是滋味,又酸又涩。只有她知道,允禵这是在铤而走险,只为了保全她而已。可是又为什么那个雍正皇帝的话听起又那么让人觉得无可奈何?
允禵却暗中松了口气,不卑不亢道,“谢皇上恩典。”对于他来说,什么多罗郡王还是固山贝子,全都不值得一提,都是无所谓的事。只要能保住柳夭,此头尚不惜,何况还是这些虚衔?
从允祥的交晖园到雍正驻跸的圆明园非常之近。自打皇帝刚从紫禁城移居园中之后,为了方便允祥也很快就迁居到了自己的交晖园。只是目前嫡福晋兆佳氏,还有侧福晋、庶福晋和几个格格还没有迁来。
好不容易凉爽了几日的天气忽然又周而复返地热了起来,那态势竟一点不输于盛夏。不过园子里毕竟水土好,再加上本身已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倒也觉不出什么来。允祥从正大光明殿后往九洲清晏绕过去,雍正命人召他立刻进园子,说是有要紧事。允祥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所以皇帝这一次去谒陵并没有命他同去,实在也是想让他借机休息休息。
上了桥过了前湖,前面就是圆明园殿。一眼瞧见一个着月白色宁绸袍的男子走过来,走近一看,原来是弘时。允祥才要上来行礼,弘时早笑着一把搀住了。就着挨上身子的机会在允祥耳边轻笑道,“十三叔莫要给侄儿行礼了,倒想着等会儿该如何回汗阿玛的话才是。”
这话让允祥心里一跳,但是他并不会去主动向弘时问消息,只笑道,“可不是,皇上命奴才来议一议那清积欠的事。”
弘时扶着允祥站好已经缩了手。好像很关切地道,“我真是替十四叔担心。汗阿玛从陵上回来被十四叔气得什么似的,也不知是十四叔究竟犯了什么忌讳。”说着一边观察允祥的表情,一边有意做作道,“照侄儿的拙见,十三叔也犯不着替十四叔遮掩什么,别连自己也给带累了去。我看阿玛这次着实是气着了。”
允祥心里更疑,但还是面不改色,笑道,“奴才也只是做此官行此礼,眼下虽比不得皇上新继位的时候,但到底还是朝廷政务要紧。至于别的乱七八糟的事,奴才倒没听说过,三阿哥这一说,倒让奴才糊涂了。”
弘时面色一变,有些不快地道,“既是这么着,十三叔快去吧,父皇正等着呢。”说罢也不理允祥径自就去了。
允祥这时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也转身往九洲清晏殿走去。
拂晓时分,天色还很暗沉。一个身着箭衣的男子骑着一匹毛色乌亮的快马后面跟着两个随从带着一身滚滚征尘在遵化皇陵风水墙外下了马。那风水墙外守卫皇陵的兵士看到这样的情景心生警惕,立刻迎上来喝问道,“什么人敢擅闯皇陵禁地?”
领头那身着乌金色箭衣的英俊男子并不理会便向风水墙内趋进。他身后的跟着的一个小厮扬手便给那兵士狠狠一耳光,厉声喝道,“瞎了眼的,主子你也敢拦着?”说着也跟着后面进去了。可怜那挨了耳光的兵士还未看清楚究竟是哪位主子便白白地挨了打,却吓得再也不敢问什么了。
允禵今日早上并未练布库,穿着一件缁色的袍子正在院子里慢慢踱步。初秋的早上,天气微寒,但是又完全摒退了盛夏的暑气,本来就让人心神舒爽,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群山绿树相环抱的地方。
院子里还很安静。忽然一个小厮从外面一路奔进来禀道,“贝子爷,和硕怡亲王闯进来了。”允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遁着那小厮手指的方向往外面瞧过去,果然看到允祥手里提着一只马鞭已经大步走进来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向那小厮挥挥手,命他下去,同时吩咐道,“在府门口守着,没有爷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那小厮领命去了。
允禵看着允祥走到自己面前。这样身着箭衣、英姿勃发的十三阿哥在他记忆里快要生疏了。允祥目光一扫,看到院落里并没有别人,拉了允禵道,“十四弟,找个地方说话。” 允禵心里一沉,但是什么也没问,带着允祥进了后院。
后院里倒是几个粗使丫头都起来了,正在洒扫院子,一眼冷不防看到允禵带着允祥进来吓得如鸟雀四散。再一怔才认出允祥,便要上来行礼。允禵不耐地挥了挥手,随口问道,“姑娘起来了么?”自然问的是柳夭。一个机灵些的见机回道,“已经起来了。琢玉姐姐正在里面给姑娘梳头呢。”
丫头们退了出去,允祥略匀了匀气息,一夜策马狂奔,着实是有些累了。“十四弟,纸里包不住火……”允祥斟酌着说了一句,便看允禵的面上神情。他把握着分寸,怕允禵先暴跳如雷,那就不好商量了。
允禵倒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平静得很,深深吸了口气又极轻缓地呼出来,淡淡道,“早就知道必是如此。”不用问他也知道,柳夭的事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知道了也是迟早的事,只是他曾经想要尽力延长这时日而已。禁不住地往柳夭住的那屋子瞧了一眼,并不看允祥,“请十三哥在外面候着,弟弟心里自有主意。”
允祥有些忧虑地一直瞧着允禵,听这样的话,终究还是依了他,转身向外面走去,一直到府门外面稍远些的地方候着允禵。
琢玉刚给柳夭把头发梳好了,正好一眼看到允禵慢慢踱进来。这时外面天倒大亮起来了,只是稍有些阴天,屋子里也并未点灯,所以还是有些暗。但是允禵却觉得眼前一亮,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柳夭来。
琢玉还是给她梳了双凤髻。发上的那两只翡翠叶子、宝石花瓣的头花也是允禵原先命仿照雪诺曾戴过的样式特意精工细作的。其中一朵花上还有一只黑宝石做的秋虫,头、身俱能动,只要柳夭一行一动,它也跟着一摇一摆。还有她穿的翡翠色旗装,娥黄缎镶的四合如意云托领,也是他从前曾在永和宫看到雪诺穿着的样式记下来命人制的。原本以为这些东西也只是个念想儿了,天知道会有个柳夭从天而降。如今见她这样打扮,真和当日雪诺一般而毫无二致。
柳夭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轻问道,“瞧什么?不是天天看惯了么?”她也奇怪允禵如何这么早就进她的屋子。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允禵虽然对她关怀备至,但是全然不像从前,是极规矩守礼的,再也不行相狎之意。只是此刻觉得他目中幽幽,好像要把这一刻牢牢记下来,永远记在心里似的,这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忍不住轻轻问道,“十四爷,是不是有什么事?”
允禵任凭心里浪滔汹涌,面上却平静无波,瞥了琢玉一眼吩咐道,“把姑娘的东西收拾收拾。”也不管琢玉有没有听明白,便已丢下她又向柳夭笑道,“有人想见你,此刻就在外面候着,你随我来。”说着便向外面走去,不肯再看柳夭。柳夭心里奇怪,只得跟着出来。
允祥把两个跟着的小厮支远了些,一手牵着自己的“乌云翻墨”一边有些焦灼地等着。觉得好像过了好长时间似的,直到听到“乌云翻墨”不肯安静开始打响鼻,叫了几声儿,然后竟挣脱了他,用小碎步向允禵那府门口跑去。这倒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知它因何受了惊,抬眼一瞧才发现,允禵和柳夭已经走出来了,而“乌云翻墨”竟是向着柳夭去的!
“乌云翻墨”停在柳夭面前,开始围着她打转,又一边叫了几声儿。那样子简直就像是见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似的,倒把柳夭逗得开心极了。她伸手来抚弄“乌云翻墨”,“乌云翻墨”就乖乖地任凭她抚摸,还轻轻用头来拱她,那又黑又大的眼睛里竟还落下泪来。这可真是奇事。
允禵本来心里难过,这时方有理由故作轻松笑道,“十三哥这马竟也有喜好么?认得我这些年也没有如此亲近过。”
允祥面上笑笑,却还哪里有这个心思。又不知道允禵把柳夭带出来见他是什么意思。允禵忍不住再瞧了柳夭一眼,看她和“乌云翻墨”并不认生,很开心的样子,这才踱到允祥身边一边看着稍远处柳夭和“乌云翻墨”玩儿,一边道,“十三哥,你带她走吧。”话说得轻巧,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在允祥听来又好似有一个千钧重的担子顷刻压了下来,有些出乎意料。他向柳夭和“乌云翻墨”看过去一时没说话。
柳夭好像也明白了什么,停下和“乌云翻墨”的嬉戏,牵着它向这边走来。允禵看着她走近,又向允祥问道,“怎么?十三哥不愿意?”
允祥终于把心一横,转过身来看着允禵,“既是十四弟有意相托,兄何能辞?弟弟放心,完璧必归赵。”事已至此,他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了。若是他可以承担了一切责任,他宁愿一身担之,让允禵和柳夭没有任何阴影。
允禵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听不出他笑的意思,只能听出来他此时心里必是如被火粹水浇一般,像是在籍此笑以发泄。转眼间他睨着允祥,又是那个狂放不羁的十四爷了。“十三哥,最难消受美人恩。弟弟生性天马行空,不愿意受此拘束,如今总算是解脱了,只怕倒是你,受恩深重逃不掉了,十三哥也不要辜负了美人才是。”他明知道柳夭心里那人不是自己,但是他宁愿先放弃。更何况他深知,他已经无力再保护她了,这是最让他心里刺痛的一点。
这话说得让允祥眉头一蹙,又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眼看着柳夭已经走近了,便不再说什么。允禵向柳夭笑道,“今日你就跟了十三爷去罢,不必再回这荒山野岭来了。”
这话一出口,顿时安静下来。允祥蹙着眉走到一边去。柳夭先是一怔,又想起刚才允禵叫琢玉收拾东西,这才明白过来。目中一寒向允禵道,“十四爷当我是什么?是件东西么?”
允禵收了笑,极果断地道,“你怎么想爷管不了许多,但是爷说出口的话便是覆水难收,没有令出不行的道理。”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又催促道,“时辰不早了,你快快跟了十三爷去吧。”柳夭直被他气得险些掉下泪来,又弄不懂何以允禵前后变化这么快。
这时只有允祥心里明白,允禵说这番话完全是言不由衷,再磨下去只能让他心里更难过。何况想了想允禵的提议也有道理,也许让柳夭离开这儿,等这一阵子平静了再找机会把她送回来,让雍正给她和允禵指了婚才是唯一的办法。这也许是很难,但是一想到永寿宫里死在他怀里的雪诺,他便暗暗做了决定,他如何能看着再上演一次雪诺的悲剧?
允祥转身大步走到柳夭身边,忽然将她拦腰抱起来,吹个口哨“乌云翻墨”便小跑过来停在面前,抱着柳夭飞身上马,任凭她挣扎就是不肯放手。柳夭一边使力想挣脱,一边哭道,“十四爷不走我也不走。”她忽然在这一瞬间有了一种冲动,她为什么不能改变历史?为什么要任凭允禵在这山川草木的荒凉之中枯萎下去呢?
允祥提着丝缰在原地兜兜转转,目中幽深,“十四弟,来日自见分晓。”
允禵面上毫不作色,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快走。”
允祥再看他一眼,抬手便是一鞭,“乌云翻墨”果然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不大会儿功夫,三匹快马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处。在允祥马上的柳夭远远地看到允禵的身影越变越小,渐渐地成了一个深色的小点,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允禵遥望着允祥等人的影子都消失了,一时还立在朝阳中未动。来了,又走了,只有他还在这里。他的守陵大臣府第又死寂如初了。这时府门里琢玉抱着一个包袱跑出来,看到允禵茕茕孓立,形影相吊,一时有些踟躇,轻轻叫了一声,“贝子爷……” 允禵闻这一唤,回过身来,紧紧盯着她手里的那个包袱,看了半晌默默无语地向府门内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