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意外之喜
(2008-10-13 11:4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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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情探泰陵 |
第六十五章:意外之喜
“姐姐”黑暗里玉沁的声音沉静了许多。雪诺一时竟有些幻觉,好像她们一起回到了刚进宫的时候,两个人经常遁机便在御花园里相会,说些体己话。“我在宫里不容易出去,闲下来经常想起和姐姐一起复选进宫的时候。”雪诺相信玉沁这时候和她有相同的感觉。
玉沁说到这儿顿了一顿,静默片刻又接着道,“有些事怕是姐姐不知道,毕竟姐姐没在这宫里停留过久。可是我在乾清宫里日日都看得清楚。”雪诺感觉到了黑暗里玉沁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瞧,她身上已经开始感觉到冷。玉沁能看到的是她完全不知道的。而且她也从来没有去想过,惊讶地发现她太信任胤禛了,在她的意识里好像对于他来说什么事都不在话下,甚至不觉得他曾经遇到过什么挫折。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归天那日胤禛面染血污的样子。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至今不知道,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那染了胤禛血迹的,玉沁的那条手帕。
渐渐觉得不安,玉沁的声音却偏又渗入耳际。“姐姐不曾察觉么?四爷……削瘦了许多。”玉沁似是口无遮拦,又好像有些期期艾艾。但是她的话无疑让空气里注入了微妙的感觉。好像想提醒什么,偏偏却欲言又止。雪诺原本一片晴朗的心田好像云遮月一样又阴晴不定了。
一路无话回到园子里。辗转而难以入眠。不知什么时候披衣起身,从窗纸上瞧去外头还黑得很。不愿别人扰乱了这份难得的宁静,亲自动手剔亮了灯。找出胤祥送的那只楠木盒子,打开一瞧,上面一卷丝绢,隐隐还有字迹。只是丝绢发黄已是旧物,不知胤祥是何用意。打开来就着灯光一瞧却大吃一惊,那绢上打着乌丝栏,上面字迹沉稳而老辣,沉着而痛快。是几首诗,“青松劲挺姿,凌霄耻屈盤。种种出枝叶,牵连上松端……”一直到绢末,果然看到了结尾处书道,“元祐戊辰九月廿三日,溪堂米黻记。”原来竟是米芾盛年之作的《蜀素帖》。诗是南宫先生旧作,因书于蜀地所出的丝绢之上,因而得名“蜀素帖”。这也是雪诺一直想一探究竟的东西,但只知真迹原本由王鸿绪献给了八阿哥胤禩,不知胤祥是怎么弄来的。
因为这一意外,所以对楠木盒子里的另一件东西便抱有了更大的希望。小心翼翼将另一卷丝绢取出,再展开来。果不出意料,更是让人叹为观止。是董其昌所书的杜诗。香光原本并不擅书,会考曾因书法拙劣而名次被置后。说起来十七岁发奋也算是大器晚成者,终究还是在前明一代于众多书家中独树一帜。雪诺很喜欢他那种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风格。
忽然记起初进宫的日子从胤祥学书时他曾说过,董香光初师颜鲁公之《多宝塔》,后又钻研魏、晋,但一生最敬重的还是米襄阳。只是香光学米并不只求形似,于用笔用墨心法颇多,其后终又自成一派,华美而流畅。四阿哥最爱的便是董香光的笔势纵横,来去有章,变化万千而且气韵贯通。此刻对着这所书的杜诗细读,果然能找出胤禛书风之所承。胤祥是什么意思呢?
正对着细细品读思索,不经意帘子一挑有人进来。竟没听到有脚步声,抬头瞧时原来是胤禛。穿着上下白色杭纺绸衣,趿了鞋,也是一副难以入眠的样子。忽然记得狮子园里那一次跟着胤祥误撞到他这样的打扮,还有当时他又窘又怒的样子。那时的他是为了谁呢?
很少见他这样白衣胜雪,灯下又平添了些许俊逸清朗。不管他们曾经有过多么亲密,这个时候雪诺总是忍不住会脸红,不由得自己便要发窘。收好了那两卷丝帛,仔细放回楠木盒子里,轻轻问道,“王爷还没睡么?”声音轻柔的几乎让人不能不生出怜爱来。然后便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眼睛只管盯着炕桌上那刚刚收拾好的楠木盒子。突然想到,胤祥送这个的意思不就是要她学米学董和胤禛夫唱妇随么?他已经表示得再明白不过了。而胤禛就在她眼前,她此时心跳得已如同鹿撞,这还需要什么说明么?她自己的心思也再明白不过了。
胤禛自打进了这屋子便一直盯着雪诺,此时也好像心有灵犀一般。慢慢走近两步,几乎挨上了她的身子,“十三弟送的东西还中你的意么?”显然胤祥送了什么他心里十分清楚。而此刻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把他的心思也明白显现出来,那种不确定和期待,他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雪诺肩头发丝随着她动作倾于身前。良久终于又慢慢抬起头来大胆仰视他,一双眸子灿若寒星。“难得的真迹,真是难为十三爷。”轻声回答,“只是不知道我学不学得好。若是学不好,只怕又辜负他。”说着实在无力承受胤禛渐渐火热又执着的眼神,又低下头来。胤禛已经探手于她腰际,再用力收拢,将雪诺的身子圈入自己怀里。雪诺呼吸乏力,面上烫得很,不敢再看他,只是无力地伏于他胸前,竟听到他极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的一样快。胤禛另一只手拨弄她面颊边的发丝,“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我教你么?只想到十三弟?”声音出奇地温柔。“从明儿起我便教你,只教你一个人……”他似乎也有些碍口,声音渐渐低下去。慢慢地搂了雪诺,低下头来,逐渐用力,好像想把她融入自己的身子,直到融为一体。他的唇又轻又柔地扫过她的头发,额头,面颊,一边又低声呢喃,“你知道么?我心里只有你一人。看到你那样在意十三弟我的心也会痛。以后不许你心里再有别人。”他说话时好像很费力,仿佛自己也极不好意思。
雪诺长长地一喟,慢慢推开他,再次抬头仰视胤禛,忽然极认真地道,“以前是我太狭隘了,忘了你还是大清的皇子,是和硕亲王,还胸怀天下之志。只是并不知道……不知道你心里的苦处。”她像个孩子一样,想了想又认真道,“我想不出,若是你不能做的事,又有谁能做呢?”
胤禛不想她出来的是这样一番话,心里既觉得沉重,又好像受了莫大的鼓舞。他从来不知道雪诺心里该是什么样子,原来她竟然这么信任他。心里如同波涛澎湃,直直注视着雪诺的眼睛,在心里暗自想到,就是为了她也一定要得偿所愿。
雪诺手臂攀上他的颈,主动吻了吻他的唇,轻轻叫了一声儿,“胤禛……”
康熙五十九年,冰消雪融的时候到了。自打一过了年天气几番的乍暖又寒,不过尽管依旧寒风刺骨,到底不是冬风而换了春风。二月春风似剪刀,不知何时已是绿芽上了树梢头。虽然小的好似米粒一般,但是到底有了盼头。
今天是入春以来最好的天气,骤暖之下竟然带出些夏初才有的味道,在这个时候便让人舒服透了。凭谁都会生出想要游春踏青的意思来,真是春风不醉人自醉。
雪诺立于雍亲王府里自己住的院落中抬头仰望,晴空碧蓝,万里无云,让人生出无限向往。能看到早春的燕子飞过,清脆的鸣叫声声如剪,真是让人心情好极了。
“侧福晋,还是穿上大毛衣裳吧。这些日子身子都不自在,才好些,还是别再着了风寒。”和露从屋子里出来,将一件桔色八宝妆花缎斗篷给雪诺披在身上系好带子。
雪诺再看看天空,颇有些不情愿地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这两年来雍亲王的生母德妃娘娘对雪诺显示出了特别的宠爱,经常命她进宫去陪着说话或是逢宫里演戏也陪着看戏。而奇怪的是,原说要是陪着说话应该是人越多越热闹,但是雪诺很少在永和宫里遇到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府里的女眷。而且德妃也极少命四福晋乌喇那拉氏或是雍府其他女眷与她一起入宫。若说要是为了说体己话,似乎就更不是了,德妃没有向雪诺说过任何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话。也从来没向雪诺提出过什么让她为难的要求。
不过自从康熙五十八年冬天以来情况倒有所变化,一直到过年,再到康熙五十九年的春天来临,几个月来这还是德妃第一次召雪诺入宫。
永和宫对于雪诺来说已经成了最熟悉的地方之一。看到雪诺时,殿外抱厦里的一群宫女便如同莺飞燕舞似的散开来。有的上来行礼笑道,“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来啦,娘娘正盼着呢。”有的已经进殿去回禀,说雍府侧福晋已经来了。
雪诺被人簇拥着进了殿内。殿外的阳光明媚便全被隔绝了。一路而来其实已经有些疲惫,这时方打叠起精神。看到德妃正满面慈爱之意又微微笑着坐在上面,忙走上几步停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向着德妃行大礼,毕竟是久不见面了。口称,“子臣给母妃请安,恭祝母妃千岁、千岁、千千岁。”身后带来的丫头们也一起环伺而跪。
便听到上面德妃的笑语,“起来,起来,都是我的心肝儿肉似的,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看着你们我便高兴。”又吩咐,“快扶着侧福晋起来,上来坐了说话。”雪诺被扶着站起身来,渐渐觉得身后有异。安静片刻便又是一阵“悉索”之声,回头一看身后的丫头们又都齐齐地向上行礼,口称,“给大将军王请安。”这下真是受了惊。
回身抬头一瞧,德妃身侧还坐着一人,竟然是十四阿哥胤祯。胤祯穿着香色常服,连常服冠都未带,显然在自己的生母德妃面前是非常随便的样子,并因此而显示出他在生母面前的得宠程度。
这是雪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因为根本没有任何人向她提起过这位朝野瞩目的大将军王已回京陛见述职。而且,她自己也几乎把这个远离她生活的人抛到了九霄云外。谁会知道就是这样一个在千里之外的人就这么突然和她在这儿遇上了。情急之下忽然觉得下腹有些酸痛,不经意轻颦黛眉。强自忍着,一时之间又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立于原地未动。
“都下去吧。让我们娘母子好好说说话。”还是德妃开了口。又吩咐道,“服侍侧福晋把那大衣裳卸了,这屋子里热。”满是慈爱之意的口吻,就好像将雪诺视若亲生。
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一霎时殿内从刚才的繁华热闹变得安静了许多。雪诺正思忖着如何向胤祯开口说话时,胤祯已经从座上下来,向着雪诺恭身执礼,极有分寸地道,“久不见面,胤祯给嫂子见礼了。嫂子可好?”说起来已经算是极为恭谨的态度。而且他也确实给雪诺这样的感觉,在雪诺的映像里十四阿哥是个极知进退而且极为守礼的人。
既然这样,雪诺便不能再犹豫了。也敛衽还礼,只是不便瞧胤祯,低头回道,“大将军王过逊了,不敢劳惦念,一切都好。”
“快来坐了说话。”德妃已经着急了,又催促起来。
雪诺告了座方照着德妃的示意在她一侧的空位上坐了。胤祯也重新落座。“今儿命你进宫来实在是要紧事。”德妃向着雪诺道,“十四阿哥这趟回来带了你二哥的信来。”
德妃一句话引得雪诺极为惊讶,不由得抬起头来瞧。一眼便看到正坐在自己对面的十四阿哥胤祯。而他也正看着她,对面的人已经不再是雪诺记忆中的十四阿哥了。他本一向沉静,现在更染上了一种清冷的气质。他不再那么精致,但是更富于男子气。沉默而坐的样子真的像是一个统兵百万、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了。不过雪诺还是不习惯他这样直视的目光,匆忙一瞥之下又回避了他的目光。
“有劳大将军王了。”雪诺心里有些纳闷。按理说二哥若有信给她应该直接送到雍亲王府去,再不济也应该送到年第再转交也可。无论如何都不应当让十四阿哥当信使代劳啊。
“去年亮工原本与我一同进剿策妄阿拉布坦,多亏得他之力。策妄阿拉布坦已兵败逃回准噶尔旧地,眼下已不足为虑。如今已在青海塔尔寺找出了六世达喇转世的真身禀于父皇,只等父皇下旨准定了便要行坐床仪式。西藏平定了,亮工已回成都府驻地。我与亮工颇为投缘,数月未见彼此想念。因此回京时便顺路于成都见亮工一面。亮工因惦记嫂子便托我带信来,嫂子勿要见怪。”胤祯侃侃而谈,如行云流水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条理清楚。
但是十四阿哥的话并未解了雪诺的疑问,倒更让她心惊了。她的二哥年羹尧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明白。可是如今他与四阿哥既是姻亲又是主奴,怎么做事还如此孟浪呢?正想着忽然刚才下腹处那酸痛又厉害起来。先回十四阿哥道,“大将军王言重了,若是如此说倒让我无地自容,该先谢了大将军王千里传书才是。”
十四阿哥欠身起来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递上来。雪诺忙也起身接了,这信里写的什么她很好奇,但是没有在这儿公然开拆之理。
不过德妃却不肯就此罢休,笑道,“还不快瞧瞧?好让我放心。”
雪诺被这一催不得不一边应着一边拆了信。里面只是薄薄一张打了朱丝栏的宣纸,倒果然是二哥那神采飞扬、气韵十足的一笔行草。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信里到底也没有说什么事情,只是说了与十四阿哥如何相处得来,信里着实夸赞了十四阿哥的为人。只是雪诺觉得云里雾里蹊跷得很,有些不明所以。
偏是德妃又追问道,“信里说了什么没有?倒教人惦念着。”
德妃这话不答不好,答又不知怎么回答。雪诺忽然想起来自己来的时候从府里带了上好天麻给德妃治她的头晕毛病。可是因为一进来看到十四阿哥赫然在座便唬忘了。这时正好借这个话题来岔开刚才的事。因此站起身来笑道,“有件事原想着,倒忘了,母妃勿怪……”话说到此,忽然腹下酸痛又增一倍,实在忍不得身子一软便歪了下来倒在地上。
德妃看雪诺面色雪白早就失了颜色,不防她这忽然一倒,便吓了一跳,也慌得站起身来,“这是怎么了?”便来亲自扶雪诺。连胤祯也吓一跳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也站起身来,叫道,“嫂子……”雪诺疼得更甚,无法只借德妃之力便站起身来。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倒因失仪而心里颇为不安。
还是胤祯镇定,俯下身子他已挨雪诺极近,极恭敬地先告罪,“嫂子,请恕十四弟无礼。”说着已经一臂托背一臂抄膝弯倾力将雪诺横抱起来。胤祯抱着雪诺慢慢起身站直了,立于原地未动先稳了稳。但是他好像又极为吃力的样子,而雪诺却并没有那么重的身子,一向尚武的胤祯不该如此费力才是。
德妃这才回过神来道,“快送到里边榻上去。”胤祯对这里极熟,抱着已痛得无力承受的雪诺进了内寝将她轻轻放于榻上。然后提醒德妃道,“额聂,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要尽早传太医来。”
德妃完全没想到雪诺会在这里突生疾病,此刻早就慌了神,经十四阿哥这一提醒便猛然从刚刚坐下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要唤人。她原本就有头晕的老毛病,再加上又吃这一吓,起身时便觉得眼前一黑,片刻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忙扶了身边的桌子。这下唬得胤祯忙上来扶住她叫,“额聂,怎么了?”连雪诺也吓得好像猛然止了痛似的。尽管气息不匀还是挣着问道,“母妃,可是又犯了那头晕的毛病么?打紧么?”说着便要从榻上下来。
胤祯扶稳了德妃回头向雪诺道,“嫂子勿急,我这就叫人传太医。额聂不打紧,躺躺就好了。”说着便高声叫人进来。
一霎时殿内又乱起来,谁能想到一会儿功夫德妃娘娘和雍亲王府的侧福晋老、少两位主子都病了。德妃一边让自己的贴身宫女扶着回自己的寝殿内休息,一边又吩咐说自己是老毛病了,不打紧。让胤祯守在这里等太医来了看着给雪诺诊脉,好问清原委。胤祯终究不肯,还是亲自送德妃回去。
但是不大会儿功夫胤祯到底还是被德妃遣了回来,说是不放心奴才们,怕大意了。
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雪诺一个人在里面躺着心里颇为不安,门外守着的都是永和宫里的宫女。雪诺只想着那太医快些来,好诊过了脉便向德妃告假出宫回府去。
等了许久还不见太医来,倒是十四阿哥挑了帘子轻轻进来。这时雪诺已疼得稍好些,便要起身。
“嫂子且别乱动。”十四阿哥目光如电,一眼看到她的轻微动作立刻就制止了。慢慢走上来,距离床榻三步之遥便不肯再近前,还是极规矩知礼的样子。“若是因为十四弟留在这儿让嫂子心里不自在,我便退到外面去等。只请嫂子以自己身子为重才是。”说着便是要退出去的样子。
这倒让雪诺心里不安了,不管怎么说十四阿哥是奉了德妃之命,而且究竟也还是出于一番好意。没多想,忙唤道,“十四爷请留步……”说着那股隐痛又泛了上来,但还是强忍着又道,“我并无此意,有劳十四爷了。”
胤祯已是回身,听到她声儿打颤强自忍痛才又转回身来。雪诺已经汗落如雨似的,可见疼的程度。胤祯站在远处瞅着,不由自主走上一步,但立刻又意识到什么,强刹住了脚步,牢牢钉在当地,面色渐渐也苍白起来。好半天忽然问道,“我给嫂子诵辞赋听可好?”他的意思是想让雪诺分心,不要专注于痛处。说着不等雪诺答应已经脱口诵道: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开篇已知是曹子健名作《洛神赋》。听他声音清朗,如同娓娓道来便吸引了雪诺的注意。
“……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末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乃援御者而告之曰:“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人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曰:“臣闻河洛之神,名曰宓妃,然则君王所见,无乃是乎?……”
曹子健自己说此赋是仿宋玉《神女赋》中襄王遇神女的情景。当他在归途中精疲力皆,人困马乏之时停下休息,悠然在林中漫步,蓦然便看到了一幅奇景,一貌若仙姿的女子正在山崖之间……
曹子健纵然是才思敏捷,但是更让雪诺惊讶的是胤祯对此赋的熟悉程度。如此辞藻繁复而华丽的辞赋他张口便如同信手拈来。在描述子健遇宓妃的这情景中好像身临其境的是他而不是子健。此时的胤祯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之中,而且沉迷之深让人动容。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
难怪有人传言说这篇原名《感鄄赋》的《洛神赋》是子健为其兄文帝曹丕之妃甄氏所作,以表达其爱慕之意。子健不愧风流公子,写情高手。只这几句便摧人魂魄。而此时的胤祯就好像是子健的代言人一样,他好像顷刻之间已化身为曹子健在替他喁喁倾诉心曲。因见宓妃而振荡的心情,对宓妃深深的爱慕,苦于无途径而无法表达的痛苦,甚至是脉脉有情的目光……在此刻的他身上都可以看得清楚明白。
《洛神赋》是雪诺熟记于心的一篇辞赋,但是十四阿哥此时的倾心背诵竟让她觉得自愧不如。没想到一向以骑射见长的十四阿哥竟然文采也如此斐然,真是让她刮目相看。自己好像也真的被他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渐渐忘掉了腹痛。
“……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那个一时胸中激情难抑的胤祯也随着辞赋的回转直下从初遇的惊喜,思量之后的浓浓爱慕转入了浓重的心事中。是啊,人神有别,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而他又是个极谨慎有理的人,只能是收束了自己的满心欢喜,并将心情镇定下来。并且告诫自己要严守男女之间的礼仪约束。不管是子健还是胤祯,都是如此。此刻子健便是胤祯,胤祯便是子健。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洛神已去,情景犹然。万水千山,上下追踪,只为再一睹芳颜,让昔日重现。只是终究不能再回复当日了。留下的唯有绵绵不绝的想念和历久弥深的相思,以及再也难以安定的心神。
悔意在胤祯的吟咏中体现无疑。还有他渐渐阴郁下来的眼神。
“……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揽缰举鞭却久久盘桓不忍离去……十四阿哥声音渐渐低沉,直至完全消失。空留下有情人曹子健独立风中睹景思人的情景。连雪诺也跟着沉默下来。
忽然“咣”的一声帘子被挑起来。不知是哪个毛躁的宫女闯进来,“十四爷,太医来了。”果然后面跟着个极福态的面白有须的一位太医院的官员。
十四阿哥一怔,忽然如梦初醒的样子,木然命道,“进来。”
那太医早已向他行了礼又随着小宫女走到雪诺榻前。极麻利地给雪诺行了礼便跪下诊脉。
十四阿哥慢慢踱了过来,仔细地瞧着那太医的动作。良久轻轻问了一句,“打紧么?是什么病症?”
那太医面带微笑回身来向十四阿哥笑道,“十四爷莫急,侧福晋没有病,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