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的第二场雪。

　　乌镇，如其称谓，总是让人暇想着乌色深重。黑的瓦，玄的土，青色斑驳的墙壁，就连这块沃土上的地方神，也是一个姓“乌”的将军。乌近玄，玄同黑，乌的镇，在画了一千三百年的宣纸上，早己泼洒着淋漓的水墨，透着五色的丰富，岁月的厚重。

　　前几天今年第一场雪的造访，须臾即停，在这个墨色深邃的千年古镇面前，这样的小雪，只是一次湿润的抚摸，薄薄的雪片，很快在屋顶黑瓦的鳞片上融化。只有几处朝北的屋檐沟中，还残存着几处未卸的粉妆。

　　今天的雪，以灰雾般的飞扬开始，渐渐拖曳出连绵的絮朵，河边的树枝，不觉间裹成了白色的线条，石桥护栏上对接的石缝也了无痕迹，雪色霏霏中，就连乌镇画面中最浓重的的焦墨---那大片的黑瓦屋顶，也渐渐叠起白色的雪被。

　　在这年关将至的前夜，这场大雪，改变了我平日眼中卓尔不群的乌镇。

　　站在定升桥上，呼吸着雪花纷飞中的冷冽空气，领略着雪色乌镇的秀美。眼前，蜿蜒绵长的水阁变得既熟悉，又陌生，西栅成了玉树琼楼的童话世界。

　　远处混沌中有一块白色的雪面在小河中飘过来。细看，原来是迎面摇来丝网船的芦苇棚顶，“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诗圣杜甫仿佛就坐在船头。在这样的雪景之中，每个人都会惊叹自然的造化，雪，覆盖了老房的深幽残损，黑白乌镇也变成银装素裹，以她柔美的轮廓和不动声色的沉静，傲立于天地之间。

　　不是每个镇都会为一场雪而美丽，也不是每一场雪都会制造出比原有更持久的美丽。世俗的纷乱嘈杂，在雪的洁白和宁静中，变得安详而单纯。纳兰吟道：“非关癖爱纳模样，冷处偏挂，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意为并不是特别偏爱雪花其轻盈的形态，而在于其生在最寒冷处，它不同于海棠牡丹的富贵，另具高洁品性。此时此地，不禁与此位新近复红的清朝著名词人产生共鸣。风一缕，雪一幕，虽终将归于空无，但都是自然美丽一瞬给人的启迪，皎皎白雪之中，可以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潇洒，也可独拥“懔然洁洁，雪竹琳琅之音”之清高，但我更以为，这白雪的魅力，在于朴素简单的执着和广袤，“素以为绚兮”，一如这白雪之下的乌镇，以同样简朴的乌青之色，蕴含无限的美丽和久远的博大。

　　伸出手，接着了一朵六瓣洁白的雪花，瞬时，蒸发在掌心中，变成了一滴水珠。

　　原来，

　　这雪、

　　这镇，

　　都因水而嬗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