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一生的土豆

    父亲从部队转业之后，分配到老家太平庄小学当老师。虽然吃的是公家粮，却因为教师工资低，一年到头不到300元。要养活一家四口，还是显得捉襟见肘。

    村里为照顾我们家，匀出几分薄田给我们种。东北的黑土地，种下什么都会疯长，回报丰厚。父亲也是农村出身，自然与土地亲近。每天一下了课，直接扑在田里，施肥除草，早出晚归。而家里，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落地，靠善于持家的母亲一双手，缝补浆洗，侍弄房前屋后一片自己开垦出来的小菜园，养猪喂鸡。一家人土里刨食，才能勉强保持着饭桌上的生气。

    我在农村的生活，其实不过十年。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举家搬到镇里，从此彻底离开了土地。可是每当我忆起童年，最鲜明的记忆竟然和土豆有关，和秋收有关。

    提篮携铲，脚步轻快，和大人们走在秋收的路上，我的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兴奋。沉甸甸的果实有的挂在枝头，有些摇曳在风里，还有的荡漾在心上。

    此时土地松软，似乎专等我们的到来。春天的土豆芽瓣种下去，变成夏天绿油油的秧子。到秋天时它慢慢干瘪萎黄，软软地伏在地面上，留下一条粗大的茎。谁也不知道，根下面藏着多少秘密。用铲子翻开土壤，用力拔起一棵土豆秧，连泥带土翻起来三四个大大小小白花花的土豆。

    初见阳光的土豆，光鲜、结实，散发着泥土潮湿的味道。我们手里提着土筐，在田垄间捡起那些散落在外面的土豆，或抬或提，两个人手搭手，把它们倒进麻袋。热烘烘的空气里，弥漫着汗水与泥土混合的味道。没有人觉得不好闻，或是脏。在泥土里藏了一个夏天的果实，终于得见天日，自然是舒展着，仿佛婴儿来到这个世界上。而每个迎接它们的人，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并有一种神圣仪式感。对于种植者来说，这一天是值得铭记的节日。

    如果饿了，可以就地取材，选几个模样周正的新鲜土豆，在井水里洗一洗，直接上锅里煮熟。煮的时候在水里放一点盐，这样煮熟的土豆原汁原味，还带着些微的盐分。剥掉外面的一层皮，顿时能闻到食物的诱人香气。轻轻咬一口，又面又香，绵软适口，不掺杂别的味道，是一种纯正的土豆芬芳。嘴馋的孩子，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新鲜食物。因为新鲜，最能安慰他们饥肠辘辘的肚子。

    沉甸甸的土豆被马车拖回家，最终安放在干燥温暖的地方。冬天它们是我们的主食和副食，而且还是餐桌上的大爱。每年的十月，秋收冬藏开始的时候，白菜和土豆唱主角，大葱和萝卜被放进温暖的地窖。一家人忙碌的身影，隐约的希望，都在那些挥动的臂膀中。在雪花降临之前，一家人有了围炉夜话的资本。

    是的，土豆，我们的食物、希望甚至玩具，在那些童年的日子里，点燃了夜空的星星和苍白的记忆！◎荆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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