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莫名挨过我妈打，笤帚疙瘩飞出去的时候，我跑出了家门。脸上流着泪，心里恨恨地想，长大之后，一定要能走多远走多远，离她远远的，不再听她的唠叨和督促，让我耳边长茧子。后来竟然真的去县城读了高中，住校了，宿舍挤挤挨挨六个人，食堂的饭菜清汤寡水，嘴里没味，回到家，妈在灶前忙出油茶炒面和蒜香煎鱼，顾不上多想，我只顾着低头扒拉开吃，轻松地被我妈的饭菜收买，早把对妈恨意忘到九霄云外。上火车的时候，乐颠颠接过妈给我准备好的包裹，回到宿舍，和舍友们抢吃我妈的拿手菜，感觉妈妈就像一个天使，可以知道我的任何需要。

    大学里，有一段时间悄悄暗恋一个人，茶饭不思上课走神，才下心头却上眉头，只在心口苦苦炙烤那个人的身影，折磨得很难受。毕竟心里认定一件事，女孩子要矜持，怎么也不会主动开金口，尽管那个男生一直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照旧接受我的关心和问候，和我一起订票坐一趟车回家，来到家里探望我，和所有人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妈看到这些，忍不住劝我，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事，如果没有缘分的话，不必强求，心里曾经有过就好了，放下其实也很简单——想不到我的一切，都被妈看到眼里。暑期结束的时候，我放下爱的纠结，带着轻松出门，坦然和他做了最好的朋友。现在回到妈家，她还保留着我的毕业纪念册，校园照片，我前男友的照片，都小心地帮我留着。她觉得，如果哪一天我跟她要，她会一下子拿出来，那种感觉才是她需要的。所以我生命中那些灰败的记忆，都留在了娘家。

    前几年，公司要派我到海外做项目，当时孩子小，老公也总是出差，心里犹豫着去还是不去，试探着给妈妈打了电话，一听说我有困难，她马上替我做了主，单位的事要紧，趁我腿脚还利索，我过来给你看孩子。说完没几天，她收拾收拾就来了，剩下老爸一个人在家里，自己每天弄饭。想不到老了，为了我，还不得不和老爸过起了双城生活，每念于此，我都心存了深深的愧疚。不知道如何感谢妈，在我的生命里，她从来都是救火队员的角色，只要听说我有难，她肯定是第一时间赶过来。而收到一枝康乃馨的时候，又会忍不住絮絮叨叨，忍不住担心我的倔强和书呆子脾气，在社会上会吃亏。

    直到妈要来看病，我给她在医院挂号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1948年腊月初八的生日，而每年的正月二十五，我生日的时候，都能接到她的电话。我才意识到，生活里，我忽略了多少母亲的事情呢？只知道她在我这里付出的一切，却不知道她的需要。我曾经问过她，会不会忘记我们的生日，她很轻松地说，怎么会呢？你们四个的生日，我一天都不会记错。

    荆 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