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9 23 晴

在我的博友中有几位已是退休年龄，但他们都保持着一颗年轻和热爱生命的蓬勃之心。其中一位吴非经历坎坷，从事过各种各样的工作，在每一个平凡的岗位上都干得有声有色。现在虽已退休，还写了几十万字的《创新》教程，在自家附近的学校中以“卧冰”般的精神，帮助课业重压下的孩子们呼吸自由思考与创新思维的新鲜空气......

今天看到吴非写的一篇文章，那是他一位老朋友临终前的肺腑之言，读罢感慨颇多。他的朋友希望更多的年轻人能听到他的一席话，我就把这篇文章转载在这里，与大家共勉。

春节刚过，我听说儿时的“抹泥朋友”又住进了医院，到了医院后得知，朋友一年前做的“胃癌”手术复发转成“肝癌”，而且他也知道。朋友见到我，伸出一只手，可马上又缩了回去，因为他知道我这个人爱干净。我坐在他的床边，拉过他的手，说了一些我并个清楚的安慰话，他的眼角流出了泪水。

我与他是老邻居，从小在一起上山爬树，下河摸鱼，1964年1月，我俩都不足16岁便一起参加工作当了工人，后来我当了教师，又坐进了机关，而他却一直是工人，被“买断”后就开始蹬“板的”，一年前发现胃癌后做了手术，可谁都知道，患了癌症是很难根除的。我看着他那黄纸一般的脸，想到他的日子不多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一阵沉默之后，朋友说话了，他说了一句我不曾想到的话。他说：“我现在知道了我为啥‘蹬板的’，可是太晚了。我知道你能写，你把我的事写下来，对年轻人也许有用”。

他说：刚参加工作，我们同样是工人，那时我常被评为“先进生产者”，而你却常常写“检讨书”，因为领导认为你不听话，所以不得意你，可现在，你成了干部（他不知道我是“聘任制干部”——国家不承认的），我还是个工人，想了很久，我终于明白了，你有今天，是因为你总爱动脑筋琢磨别人不琢磨的东西，还能当技术厂长，可我呢，我太听话了，领导让赶啥就干啥，从来不动脑筋想一想，虽然总当“先进”，可离开工厂却什么也不会干，只好蹬板的，不但我蹬板的，我儿子“下岗”也蹬板的，他也是太听话，不爱送脑筋，所以跟我一样。其实，还是你说的对，习惯听话的不只是我爷儿俩，中国人听话的太多，小时候听爹妈的，上学听老师的，参加工作听领导的，所以都不爱动脑筋想问题，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工厂都倒闭了，所以满大街都是蹬板的的。

他停了一会接着说：记得那年（指1984年）你揽了一些安暖气的活，找我给你“打下手”，让我学一点水暖知识，将来做一个“水暖工”，可我想，水暖工又脏又累，哪有我的工种（漂染工）好，再说，水暖工能有多大用场，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年水暖工这么“吃香”，如果我当初认真学，现在也不至于爷俩蹬板的。还有，前年元宵节后，我主动把你单位的彩灯送回去，因为灯太大，板的装不下，我又找了一个人抬着送到你单位，我原本是好心，没想到让你把我“臭”了一顿；你说“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蛋’，把灯放在车棚上（因为是“彩灯”，所以只有十几公斤重），车里照样可以坐人”。虽然你臭了我，但事后想了想你是对的，本该一个人赚的钱，却让两个人平分了，这也是我出惯了力气不爱动脑筋的结果，活该我受穷。现在，我想明白了，可也太晚了，你能把我说的写下来吗，告诉年轻人千万别学我，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动脑筋想一想，如今的社会赚钱靠智慧，不是靠力气。说完，他如释重负地长嘘了一口气。

我看他的脸色虽然不好，但还挺精神，这大概是“人穷志不短”缘故。我不想让他太累，又不想让他失望，便顺口答应他：“我会写的，写好再给你看”。

离开病房后我想：我能写吗？如今有那么多的弟兄仍在蹬板的，他们能理解吗？可是，过了没几天，意料中的事情提前发生了，可怜的朋友因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有些药是“黑心”医生为“提成”硬开给他的），他用几张纸垫在刮胡刀的刀片上割断了右腿的“股动脉”——他的下肢已失去了知觉，可惜他还没到退休的年龄。

送葬时，除了他的亲友之外，还有许多邻居和“蹬板的”的弟兄，“吃皇粮”的可能只有我一个。

朋友走的仓促且凄凉，可这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