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之 一 

在松峰山太虚洞，完颜亮被青狼咬下了一只手。那青狼打量了他一眼，忽然说道：你是我的后代子孙。我饶了你。可是，你到这里干什么呢，这里未必有八百年前舒服。我带你去一个美妙的地方，见识些美妙的人儿和奇怪的事，好吗？

完颜亮答应了，青狼嘶哑地笑了几声，叼起掉在地下的完颜亮的左手，风一样窜出了太虚洞，完颜亮觉得自己是骑着青狼，腾云驾雾，在繁华的城乡上空飞翔。忽然，听见有人弹萧邦的《夜曲》，他以为是宋朝或者辽朝的宫廷音乐。使他更加吃惊的是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的美女！

完颜亮对着完颜雍、裴满姣哥比比划划地说："要说我二婶那么漂亮个人嫁给粘罕那个丑八怪，老王八蛋，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狗屎上，闹不着乐，得不着好，到了最后还得让狗屁呲了——啥叫狗屁呲了，那就是说不定合喇大哥的皇位叫他一脚踹翻了……"

话还没说完，猛然眼前一黑，头剧烈地疼痛起来，人也跟着晕了过去。好一会儿工夫，他醒了过来。可是，周围是一片的黑暗，无边的寂静，静的好糁人，他害怕的很，觉得自己是在向一个无底的黑洞下陷，飞速地下陷，完了，好象一切都完了，他不怕死，可是，怕“完了”，完了是什么，十三岁的他还弄不太清楚。可是，他知道自己就在"完了"的边缘上。他拼命地挣扎，呼唤，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还是在下陷，飞快的下陷，可那洞是无底的。忽然，他的神智有些清明，如果是飞快的下陷，耳边应该有风声，会大头朝下，是和自己在树上掉下来差不多的感觉，这是什么，两腿踩在一块看不见却如同有形有质的物体上，两手则在徒劳的挣扎，什么也摸不着。但是，他觉出自己出汗了，人临死的时候会出汗，"完了"并不会出汗，自己没完，大不了是死了，可是，这么一想，身上的汗马上消失了，怎么还是完了？

"完了"比死要难受的多！就是死，也不能"完了"，想到这里，完颜亮还是拼命的挣扎，他知道，只要自己挣扎，就完不了……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回忆起来了一切。自己胡说八道的时候，被父亲宗干听见了，抡起巴掌，照着他的脑袋、脸一顿猛抽，打得他七窍流血，当时昏死过去。可是，宗干还不让御医前来救治，万般无奈时，弟弟完颜兖领来了一个老道，用药草，石灸，放血，将他从死亡的状况带进"完了"的状况。好在，"完了"的状态，只要睁开眼睛就结束了。

于是，在稍微好一些的时候，他就跑了出去，向松峰山跑去，他觉得以后自己不应该出现"完了"的状态，他要找老道理论一番，何况，他在似乎清醒的时候，看见了松峰山太虚洞，在那洞里有无数自己的影子，只是瞬间的事情，没有看清楚，他下定决心要看清楚，因为他意识到那昭示的自己前世和后来。

他是凌晨的时候跑出去的，骑着自己钟爱的白马，出了东门，一口气跑了一百多里，到了正泛滥着桃花水的河流前才拉住马停了下来。感觉浑身疲惫，而头部被父亲打伤的地方格外地疼痛，他挣扎着下了马，一个趔踽没有站住，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下，眼望着天空就成了灰黑色，浑浊的天空里，忽然冒出一个巨大的猛兽，狞笑着张牙舞爪地向他扑了过来。他挥动着马鞭拼命地抽打，企图阻挡住猛兽，可是毫无用处，眼瞧着猛兽那尖利的爪子已经够着了自己的胸膛，这时他才觉得内急，就要尿裤子了，手一边挥动马鞭，一手脱裤子，刚把自己的小鸡鸡露出来，那猛兽就呆住了，完颜亮并没有发现猛兽的变化，猛然将小鸡鸡撅起来，将从半夜就憋着的一泡尿尽着力射向那猛兽，这一尿，狰狞的猛兽消失了，一天的云彩全散了，溪水淙淙，山花烂漫，已经是快晌午的天是如此的湛蓝。

他感到特别的惊奇，也感到原来自己的那个平时秘不示人的小鸡鸡竟然有如此的威力，能够克制怪力乱神。十三岁的他有了一种男人的满足感和自豪感。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疲倦的感觉，头部也不疼了，只是肚子有些饿了，他在吃食方面可是敏感的。出来的时候，他没忘了在马的褡裢里放几块肉干，他取了出来，走到河边，用手捞了几口水，细嚼慢咽起来，望着眼前险峻的高山琢磨，这要爬上去可是要费些力气的。

吃完肉干，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姑娘竟然骑在他的白马上面了，面目不清楚，他蹿了起来，大喊，"别动我的马！"

那姑娘回头对他嫣然一笑，两腿一夹马，飞奔开来，他向前追了几步，迎面打来一件黑糊糊的东西，他赶忙避开，这才定睛瞧看，原来是自己装吃食的褡裢。就这么一工夫，眼看着白马绝尘而去，他颓丧极了，丢了马，就是上了山，可怎么回去呢。好在，有这一褡裢食物，先上去再说了。

他仰视有些陡峭的山峰，清晨时还是云雾环绕，这时已经很清晰了，看上去景致更加壮观。他打起精神开始向上攀爬，他登上了一座山峰，坐到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上面，忽发奇想，如果将这里雕刻一个棋盘，和老师张用直在这里下棋倒不失为一个好地方，他刚想到这里，便用袖口擦拭那块石板，在他的眼前随着他袖口的拂动，一道道横刻竖凿的棋盘在他的眼前出现，他吃惊地一下子跳了起来，高声问道："谁，是谁？"空荡荡的山涧传出回音，"谁，是谁？"，连绵不绝，越飘越远。突然，随后有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嗥声截住了回音，然后，戛然而止，使完颜亮激灵了一下，一股恐惧感袭上心头。但是，他还是向上走去。越向前走，感到眼前奇峰叠起、怪石林立，这激起了完颜亮的好奇和挑战的欲望，他身子不累了，脑袋也不疼了，一口气爬到了山顶，他看到眼前的一座山峰简直如大烟筒一般耸立，而循着它向上看，又如刀削斧劈、直插入云。他嚼了几口肉干，奋起精神攀登上去，才发现片片白云从眼前游过，四处眺望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在烟筒峰的前面是两座相连的山，象似女人家的双乳，与那象烟筒的山峰相对而立，遥相呼应。忽然，他有了一个奇妙的有些心痒的想法。但是，此时，他的心情是神圣洁净的，不愿往那男女之事上想，便攀缘着林木周山走了起来，又发现了一处陡峭而奇特的类似天井的环抱着的山峰，泉水流淌，真是美妙绝伦。想柳子厚可能见不到如此奇景，否则，会留下更加让后人流传吟诵的诗文。

他向北望去，北边的山五峰并峙，怪石林立，相映成趣。山上林茂草丰，山顶有许多突起的环峰。可惜，他不能跃涧过去，有些遗憾。此时，他心里有些着急了，那个太虚洞一直没有露面。

     他想了许久，觉得山洞不应该在峰顶，于是回头找过，下了几座山头，猛然向上一看，发现在南山半山处有个山洞，洞口是坐南向北的，要想到达洞口，还要向上爬。

　　完颜亮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上山，进了那个神秘的洞窟。一进洞，他的脑子忽悠了一下，一道刺眼的亮光，那亮光闪动的奇怪万分，使他几乎失去知觉，他觉得自己又“完了”，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才觉得是真正地进了洞。此时，他才感觉到确实累了，不管不顾地躺下来歇息，既然已经找到地方了，不愁看不到自己的生肖往返，也不愁研习天书了。且歇息一会再说。

他刚刚闭上眼睛，忽然从洞中越起一匹青色的几乎和他同样高的狼，龇着泛着冷森森白光的牙齿，一口咬向他的喉咙，他奋力用胳膊一挡，那匹青狼一口咬下了他的左手。

然后，那匹狼并没有继续进攻，对完颜亮左看右看，打量了许久，说道：“你姓完颜，是我的子孙。我饶了你。可是，你到这里干什么呢，这里未必有八百年前舒服。”

还没有来得及看那洞壁上的壁画，自己先失去一只手，完颜亮有些丧气。

"你是来研习壁画的。"那青狼肯定地说，"我觉得没什么意思，那个学究田如衡到现在也没弄出结果，你也别跟着费那个劲了。我带你去一个美妙的地方，见识些美妙的人儿和奇怪的事，好吗？"

见那说是自己的祖先的青狼说的诚恳，完颜亮点了点头。青狼嘶哑地笑了几声，突然叼起掉在地下的左手，风一样窜出了洞窟，完颜亮觉得自己就是被青狼叼着，腾云驾雾。在飞临一个村庄模样的地方，完颜亮并没有看见自己的身躯和青狼，只是一只手在飞翔，他判断自己飞翔的方向是向西，他看见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许多景致，比如说象宫殿一样的建筑，但要比宫殿高出许多。有些眼花缭乱，也有些飞的累了的时候，他才发现一个幽静的院落，里面传出令人着迷的音乐声音，他降落下去，落在院落的红墙外面。

忽然，一个衣着虽然干净，但是有些破旧的青年站在他的面前，他觉得那身衣服怎么那么陌生，别扭，难道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就是这个样子？但还没容他多想，那人说话了："你的手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青狼，这个奇装异服的青年就是那只青狼！

在那青狼的指点下，完颜亮中指前伸，伸得很直。食指和无名指向里弯曲蜷缩，弯曲的骨节几乎达到九十度。拇指和小指由两侧向手掌心收缩，成为一个很漂亮的流线型。

"这是祖势！"完颜亮认得这种手势，萨满为即将成亲的人跳舞的时候，就是这种手势。若在平时，女真男子想要和哪个女人上炕睡觉，或者想勾搭到野地里，也是这种手势。

"你想让我和哪个女人睡觉啊？"完颜亮问。

"睡什么觉。我看出来了，你现在只有十三岁，还没长成呢，见识见识也就得了。他们会以为是我要干呢。"青狼诡秘地一笑。

"爬进墙洞里听吧，那美妙的声音叫钢琴，弹琴的女孩叫田贝宁。"说完，青狼一扭身消失了。但是，完颜亮深深记住了那个动作，真是美妙之极，自己如果也能作出那样的动作，就可以和合喇、完颜雍甚至忽土比武了。还没容他多想，他已经被院墙里面传出的钢琴声音深深吸引……

他听过各种萨满音乐和从宋朝辽朝抢来的宫廷音乐，都没有此时的音乐那样动人，那样的具有吸引力。他迷醉的听着，不放过一个音符，整个的身体随着音乐的旋律微微颤动。突然，他感觉有一件事情要发生，这件事情是那么的重要，重大，和自己关系密切，以至他不得不全神贯注的应付。可是，眼前却没有什么异常，而那件事情则越来越逼近，就要到眼前了。

小院里显得朦朦胧胧。从大门的方向走来一个美女，苗条而又不失丰满，略呈瓜子形的脸盘，不大，眉目十分清晰，步履轻盈地来到了他的面前，那美女也听见了二楼屋里传出钢琴声，放慢了脚步，住足睇听，然后走进楼里。

完颜亮完全地惊呆了，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的美人！可以说，这个女子的美丽已经达到极至，自己曾经在上京品评过几十个女真和从宋朝掳掠来的美女，包括宋朝皇宫中认为最美的美女，宋少帝赵桓的皇后朱淑真他也见过，都不能和眼前的这个女子相比。可惜，正在他沉思心中不能自己的时候，那美妙的琴声忽然停了，而传出琴声的窗子拉上了窗帘。原来，那美女已经进了传出钢琴声音的房间了。

完颜亮忍不住纵身一跳，来到了那窗台上，听见了屋内的谈话，而那优美的声音，他就知道是从刚才那美丽的女子口里说出来的。

"一听你弹的就是萧邦的《夜曲》。清晰的旋律里，流荡着激越清扬，华美流畅的韵味，如同现在节日时深夜的酒吧，几个无所事事而又觉得前景光明的青年男女在迷蒙的月色下畅谈。"

完颜亮对这个谈话有些听不懂，萧邦，姓萧，辽朝的第二大姓，这两个女子难道是辽朝的乐师，没听说他们有这么优秀的乐师啊，再说他们的国家虽然持续一百二十多年，兴盛过戏剧，连辽兴宗也曾亲自上场客串人物。但是，那些音乐他都听过见过，和眼前乐声的优美是无法相比的。

"沁人肺腑，感人至深。"又是那个令人心动的声音。

完颜亮忽然觉得很自卑，情绪低落，又飞回墙洞，暗自惆怅不已。他觉得自己距离这种高雅的生活很遥远，似乎此生是难以达到的。他埋怨开来那个自称是自己家族祖先的青狼来了，既然我不可能享受到如此精致的生活，不能得到如此的美女，为什么还要带我到这里来？

凉风习习中，他还是孩童的脾性，掩在花木扶疏的墙洞里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

第二天，完颜亮激灵一下醒了，他感觉就是昨天到这里来的那个美女此时又到了。他在墙洞里跃起身子，向那房间里看去，他看见了满脸惊惧的田贝宁，和对着自己藏身的地方凝视的美女。这时，他听见了田贝宁叫那美女为"萧润"，完颜亮心想，她也姓萧，有了一个萧邦，这又有一个萧润。萧家历代出皇后，姘妃，美女居多，她是哪一代的呢？正当完颜亮胡思乱想的时候，那美女出了楼门，来到墙下，跷起脚来够自己，那是一种擒拿的姿势。完颜亮此时完全失去了抵抗力，只见那美丽的萧润一蹦高，一拨拉，看出是动作优美的一种武功，完颜亮抵挡不住，"啪啦"一声掉下来了，摔得浑身疼痛。但是，自己又被她拣起来了，完颜亮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就是一只手，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是一个呈现出“祖式”样子的手，他觉得很害羞。果然，萧润"啊"了一声，把完颜亮又掉到地上，她还被吓得禁不住浑身哆嗦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掏出一个漂亮的"机械"，对着那机械说话。完颜亮听懂了她的话，是叫"殿值"、"守卫"一类的人过来。

田贝宁似乎胆子很大，她蹲下打量研究起只是"一只手"的完颜亮来了。萧润见此情景，也冷静了下来，也蹲到田贝宁的身边，和田贝宁一起打量起那只手。完颜亮在这一个美丽、一个俊秀的女子注释下，感到十分羞涩。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处于"祖势"状态，那是要求和她们上炕睡觉和她们发生关系的表示，如果在上京，也没什么，可这是在神仙洞府，还是如此的猥亵下流，这和自己王子的身份太不相符了。

半个时辰的工夫，一辆完颜亮从未见到过的不用骡马驼牛的车到了，几个戴着大沿帽着装特别古怪的男子来了。他们左转右转一番后，完颜亮见萧润动手，把自己用称为"镊子"的武器小心的夹起来，放进一个透明的袋子里，被带走了。

也不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完颜亮被放进一个寒气逼人的铁箱子里，只一会儿工夫，他觉得自己有些被冻僵了，浑身蜷缩成一团，他拼命地运气抵挡寒气，才使自己不致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完颜亮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虽然仍然还是那么寒冷，但是，用不着浑身绷紧就能过得去了，顶多是冬日里在外面堆雪人打雪仗的温度而已。

突然，他眼前一亮，铁屋的门被打开了，禁锢自己的透明的魔法口袋被拎了出来，一个人将他从袋子里拿了出来。他忽然觉得机会来了，飞身而起，抖动出一阵寒气，顿时，屋子里白雾蒙蒙。完颜亮在雾气的掩护下，飞了出去。他要找到青狼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