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流水诗章[长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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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诗章[长诗]
1我突然想到流水这个词,想起流水的声音在河床上回荡。弯曲的时间和呼喊,像是在它的上面扔下草率、误解易于忽略的感叹和酸楚,无望的桃花和流水……一个瞎子和一些装瞎的人,忍着眼前的寂寞,都到江边、河沿上收拾着一筐鱼骨。激流使他们失去表情,水的回声被赋予意义,他们每天都暗暗吃惊于重新回来的倒影。他们是含糊的,透亮的流进了幽暗的走廊他们比我有福他们用最笨的方法拆散水上的面孔,这古老的手艺令我空洞。(此段略)为了看见时间的空白我收拾外面的枯枝。一声叫喊,又到了年终,我的身体渐渐隆起又苦闷到封闭的程度。生活并不因此而简单我等待江河的结果来解散水中的一个愈合,微亮和冰凉的透彻远和近交集,就算是回答仿佛一条身体里的绝路,因忧郁,或许会像一条河陷进水的漩涡。多少次夜里经过坟岗独自回家,几乎已不是自己,我一路敲击,撞向夜和直立的南岳随众水撞向它的前胸,它不动,我落在身边像水的落叶。像死去的岩石一样活着中途,它趁我失魄拾起一把模糊的碎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悬着,如行在云中,犹如水,我是流畅的大步鉴别着一些莫测的,秘密的危险,让形成泡沫的岸边藏起那些没有瞳孔的眼珠像蜘蛛爬过恐惧和荒凉。(此段略)今晚,我不能自救,蝴蝶也死在这里死了的尸体都在飞走它们搅动随意的空气模糊的脸,升了起来像一个多年的朋友。又仿佛月色在我心上留下挣扎的痕迹。这些面孔的死,依然感人漂得满世界都是,抓也抓不住。整夜我们像镜子互相梦见,它们消失于水中的脚印合唱,足以让我发冷,常常听见它们咽气的声音我庆幸,我埋葬它们,只要一滴血。2我开始思念鱼群和鱼仙满嘴青草的人,回忆的人遗忘的人,可以分别死在不同的季节和不同的夜里归于长江和一条大河。一粒灯光没有同伙西风正吹灭它多余的亮点。在轮回中破土而出是什么依附着一缕轻风。今夜,我和这些密不可分将写下血,岸上僵硬的种子土地和泥土磊砌的屋门波涛上众多的借口荒年和饥饿未卜的前程写完流水运转的出路,流水的气息和坡度灌满冷风的拳头的夜,荷花和喜鹊,水响和鸟鸣。夜半的人打开的所有窗户夜风,仿佛空响的手鼓夺去仅仅跟随我目光的镜子,让世界听见自己的喘息声。重复飞着这些聚散的灵魂,它们靠近我的心脏靠近右手和偶然,让耳朵听到细碎的流转听到孤独流行的高潮。把我引向一个未知像迟迟不到的客人突然混乱地向我一个人集中随时出现在不同的地点像时间拿走一切自由又留下另一些自由,使我的血活着,得以平衡。没有孤鹜,只有芦苇和一段发白的光阴。浮萍与流水的命运,一列水上的亡魂列车和整夜哀愁的一节草绳连着木船。像挽留最终,被风镂空一切波浪的马蹄缓缓提起踏在水面,又落于纸上留下凝固的水晶。留下晨露,早餐和风,细菌和重复的灾难组合成整齐的细浪,紧贴着脸的大雾,此刻笼罩着一颗无法归来的心,保持着依旧徘徊的速度。(此段略)3没有终点,我的书写是否会死于这种语言?因等待而出发,是风在走过的地方行走树叶扇动,风又吹起,仿佛生命就要显露出来风与风之间他们在来临,又正在紧张中离去冒出水泡和一点点溃散的影子。在我眼中触手的凉意在放大满目沧桑的背后回忆的事像凉水一样不再浑浊。一点点微澜都能使我震颤的时代是否值得为之一醉或为之一碎、一死?把命运安放在一起吧,业已衰落的河流啊就像我此刻的艰难,还有什么能让我承担正在退远的时光里眼睛的光,嘴唇的光可以与过去相遇、吻合即使他们已走得足够仓促抵达到了结局的屋顶都在继续改变我的视野,看见水面越变越宽最后的流程,落在镜面已由急速变为现实的缓慢。当水的世界,水的姿势像落日一样逐渐模糊。当有人念念不忘倒退的谎言,河流地迂回。人与人开始避免的相识镜花水月,灯火杳无踪影仿佛无人存在的世界事物的阻隔涌上来鱼群一次次游回河底或我睡进最后的村庄。用睡梦抵抗陌生和疲惫,尽管无人相信,水永远是一条塌陷的路,像世界的一个尽头。还是从这里开始遗忘吧。放弃天空和大地,酒和内脏,山杂木的水桶用流水的马车、口水拉走历史,孤寂的国王用素食保持五谷和思想留下大河的遗址,锈锁和废墟的城堡,一根草尖上的爱情。我看到了倾斜的岸和流离失所的神,把祖先的木桶垂向大地,长叹着撒下一夜雪花就像黑暗里的一片浅水,出现波动时的误差。早已不再延长的年龄和无法辨认的现在……就将他们归结于这些浓重的黑色吧,就像写尽大地上的流浪又要回到父亲身边。4早年,我说出悲伤,水声和悲伤就混合在了一起,还会有谁和我一样,忽然间想起流水和岸。天上的圆石傍晚捕鱼丢下的钢叉初恋和诗歌的未来。当回忆的天空烟尘扑过,又吐出星光,只剩下无法垂钩的阳台隔着大厦的风,我看见,自己就是缓步的闰土。我的爱淹死在家中,仅仅是爱,才如此透明。就像一个时代的傻子,从早到晚,都在等着一尾飞翔的鲤鱼从沙粒里钻出来。并将它再次理想化,直到足够一个孩子的寂寞之需。(此段略)我来自一座慌乱之城,我就是那个被大河传唤的走鬼①,回到最初的深水众水上的世界耗尽的血气,道和力我在阴凉的灰瓦片和茶叶的味道里惊醒。倾听着万有在写下的流水中放下了祭火、竹叶、青草的光羊群与羊群之间,一朵白云多么迟缓新娘和情人之间,我着急的两个姐妹抱在雨中。今晚的白浪卷起永恒的沉默,风沙弥漫的体内渔鼓的体内,门窗摇晃的体内三棒鼓敲到了天亮,桥东桥西唱戏文的日子,花子击鼓讨米的日子,这九天十地七人八谷就是迷人的家园,招魂的日月。“那时的屋顶如真的屋顶,河流如真的河流那时的时间坐在古人的藤椅里看书、沉思然后流泪,一如河流自己……”②乡村之侧、水翁之内、丝帛之间的高度走在一个廻流里,河流腹部的深处反常得悄无声响。时间与意识的体内,野花撩人的体内河流用流水擦亮河流,但不能照亮自己河流只照亮村庄,只要它展开翅膀这时就是大地在飞动,星空破碎,一个个禁区鸿雁一队队飞过,我的内心装满碎瓷在一只老花碗中瞭望,但又能望见什么?被挖走的时间一副枯骨无肉的面具5我来时,正值隆冬,临近航标的一切浸在寒气里。房屋低陷的轨道,剩下的一切只有现在青蛙叫嚷,鲤鱼想飞我的思想再也不能走远。一片虚无之外的虚无,我知道了我的限度我离开风,又能如何?如果早早就能醒悟从一个裂缝中起身,如果我能再次开始仅为不可想象的蓝色,为一声鸟鸣能进入词语。(此段略)被遮蔽的水,苦艾、香草和黄土的门楣比天空更高,更加现实我的酒杯盛着黄酒装不下流水。眼里冒着青烟和牡丹的灰乌鸦的碎片和白骨。杯中的笑声已老,杯沿剩下最后一点金光。只有我满脸的水土汽,带着黄土的血,坐在河边漆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小镇的汛期还远,八月的洪水还远因为,一个铁匠的词今晚在借我的思想还魂。(此段略)我原谅乡村整晚的狗吠,妻儿生病,乌鸦鬼叫鸡叫头遍的黑暗,整夜飞转的石磨不原谅漆黑的教室,还靠在对岸的渡船。原谅一舀河水的重量,不原谅一只水桶的深渊。一个不再有过路人的地方一根至今还倒在水边的芦苇,一个实体的、暗红色的、杂乱的苍穹。未来的居所:有小旋风流水的屋顶,琴弦的屋顶一片灰云,还有石头装胃的地方,是我的卧室。内心露天的阳台上,有一片无可指责的光结束在句子里,干净的光线正在变暗我的句子一结束,一些东西就不见了。除了这不可预料的河流,除了心灵缺氧的揣度除了我有一天说,如果,我有罪了那一天,我就像它们一样真正地获得了流放。6(此段略)太多的机器在转动太多茫然的部分,令我长久不安。熟悉的河流在变,带着一块块小伤疤流着临时坏死的淤血,不能谴责,不说废话。句法、风骨,滔滔不绝词语交集着的悲哀和糊涂,生存的和诗意的水声,夜夜都从一片竹林,从折扇般的书卷传到我的心底。我面对的正是我所缺乏的,蓑衣的魂,鸩的枝头,字典和挚爱,故乡和异乡我弯曲的肋骨依然像行在云中,我的家中久旱无雨滩涂上亡灵四起,我的体内有一个社会走在江南的水边在一条河里惹事,在湘鄂西的平原上有人在我的身体里,开始用方言议论和争吵有人相爱,有人下水,有人进屋招待远客。我感觉到我的河里还有另一条河,一块墓地,两岸的大树,村庄,庙宇我的影子落在后面,如果现在村庄已经睡熟至少会有一处茅草屋还亮着一点灯光把存在的一切组织在周围,带来一天结束的消息一群直挺挺的江鸟,随着夜晚建立的秩序飞往落日之外,抹去和更改一天的风景使一些命运轻易地坐在里边。不留下各自的影子,在清凉的深处完好如初。7我看见树叶、飞蛾和鱼影在同时舞蹈,沉思和眺望,我把对水的恐惧和古老墓碑加以联系,或者沉没中的鱼骨撑着河床下松软的土堆,河流像永恒在黑夜中流逝,像一盏盏细微的灯火分别落在两岸,正如荆州的汴河,我看到灰色的屋顶古桥。在岸上向水中投下慵倦的影子,以及一个穿着蓑衣消失在桥上的老人像一条僵硬的鱼,生活在冬天的桥上而桥下的水开始对流,慢慢打开熟悉的面孔。过去的事物像一只鸟笼仿佛在等待什么,一串低沉的音节一些姓名和期待的白浪,一阵辽阔的风像风琴鼓荡着,让一切在不知情中延续,又让我重新辨认一切无尽的变化。就像溺水者的尖叫等待着流水地经过。沉船在词语的水底,受到地心的引力愚蠢地倒漩,从河滩到河滩从流水到流水,从鱼脊到鱼尾。(此段略)像一场没有把握的搏斗,我躲避着目光和一个流亡的身体,让一切都永远在途中河沿的方向,黑夜的真理流沙的火焰在告别一排排芦苇的荒凉最终落在干燥的柳树上,时间不再堆积直到我整个的想法退还为零。而有些高度,那一定是我的痛苦。当我写下冰冷的狭道,流水的长度公元前的雷声,像一个灵魂写下流水足够的美丽8写下雨、夜莺、燕子窄窄的面孔,它们尖厉的叫声擦着江面,擦着泡沫和花缩成注解中简单的一行,我和乌鸦的眼泪再也浮不起来,灰尘和太多的事情慢慢凑在一起,在波浪退回之前黑暗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减轻着我的孤独,为了在转换的背景中出现。一些人匆匆消失,将经过黑暗、门楣夜晚河流地闪光,变成一种纯粹的虚无像等待中的出发,不断消失又开始流动身上满是世界的清凉,为了能看见时间我像涉水的鹤一样走远,留下淡淡的光影。当一切停止,我发现我早就失去了名称黎明已回到水中,深陷在一滩淤泥里河水在涨,流水漫过了限度万种声音都在深处回荡,最初回头的水像一种疲软的沉沦,渔船在夜里的水中打转。如果从沉沦中回头,也许是另一种沉沦。流水中固有的元素在事物的内部保持着诗歌的节奏,只有时间是自由的它万有的秩序在沿途一路吟诵,并随之将命运延伸公鸡鸣叫,黎明照样到来我终将成为流水,而河流会成为无际的平原。
注:①广东俗称的无证小摊贩。②诗友何鑫业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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