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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江帆诗歌文化 |
分类: 也许是诗 |
告别
今晚,被我写下的一切都将永恒
你梦里的愿望依旧是一朵菊花
在草檐下的酒里,尘埃越积越厚的杯中
今晚,永远无人围坐的一张石桌
现在和我有了距离,颜色变得更深
仿佛整个秋天都在汲取另一种凉意
你昨晚的笑声还堆积在门的四周
我整夜都受到同样深的感染
今晚,你像一只大雁想象着余晖落下的湖面
你的起落使我的平原在阴影中上升
又一个秋天像一片荷叶被波浪推到岸边
枯黄、零乱,孤零零的仿佛与我毫不相干
你岁月中的门和窗使我变大,使万物变小
雨落在期待中,隔着木窗我守着这一场雨
这样的距离和事物与我早已相隔多年
为了不让你被破碎的声音突然惊醒
我像一个孩子或上帝捂着怀里的黄金
才能放下心来。对不起!我常常梦见的身影
永远都和我朝向一个悲哀的方向
我几乎没有勇气相信和黄昏一样无边的世界
流水、树木和尘土依次出现在我身后
我像一盏马灯被挂在漏雨的秋天
----又像黑暗中的一个旧梦
今晚,我仅仅是个异乡人行走在家乡
比任何时候都更脆弱,我担心自己
从低矮旧屋里闪出的光亮
会将你灼伤。你将得到古老的爱离去
路上行人稀少,天色已晚,我们就此别过
今晚你格外小心,害怕一小片雨水
会将你期待的眼睛一把糊住
或害怕紧接着的黑暗把我覆盖
无法阻止,以致最后一下把我整个儿淹埋
眺望
昨晚天黑我回到镇上,在雨声中伫立良久
看闪电贴着天空和屋顶的缝隙往更高处飞
耳边的阵响和嘶鸣,它们引导着渴望的眼神
直到今早,我仍在昨天的影子中移动
看见模糊的日出倒映在熟睡的玻璃窗上
风吹开一片片树叶,刮向摇晃的屋顶
留下长久的风声,惊得尘埃满天飞舞
瞧!它们像我的想象能够做到的一切
它们变得开阔,一种力量使我无法降落
菊、海棠和开花的牵牛连着新奇的目光
猛然间,重又出现在山岗和幸运的平原
野鸭、芦絮和卵石被神奇一一驱赶着
追赶风筝的人和季节变幻中一阵内心的较量
寻找着秩序,云彩后的天空变幻的蓝
衬托出灵魂的高远,漫游天堂的感觉
像是在冬天深浅的忧伤中回到了初夏
距离与距离间细碎的局部反又形成完整
行云和流水包围着,要我接受不同的深处
远处的江河和近处的湖,母亲的紫色烟雾
甚至父亲晚霞的田野或更遥远的所在
破烂田野上的花,依次敲打每扇期待的门
乡土扑面而来,灵魂也平坦伸向谨慎的水面
由内到外的一场回返,白云会回到身边
穿透一切的力量,使我高于自己又低于自己
雨按计划落下,要经过努力的克制才能喜欢它
飞翔的心总慢过消失,像儿时看不懂的一幅画
至今也无法读懂,那么我得到了双重的向往
我心中的村寨只有一朵荷花在湖面漂浮
次日的希望,黎明围绕在规整的田间摆开
现在我只想从它们中间随手挑出一块
将它放回到小镇的最暗处,一个眺望不到的尽头
空窗
一扇朝北的窗,它木质的横栏已经腐烂
在一个雨天,才显出潜在的颜色
暗红的印记令人尴尬,现在它的陈旧
已不合时宜,仿佛一件多年往事
人们开始议论它,为此我有些担心
都在讲:总有一天会掉下来,最好绕道
你们要避开它,不然这会有多么危险
在那个雨天,我把手伸向摇摇晃晃的窗户
多少日子,我企图默默地给它涂上新的红色
重新装上玻璃,结果是我找不到爬上去的梯子
我试想过将红色换成绿色,要么是紫色
贯通这幢屋子的沉寂,远处模糊的夕阳
倒映在干净的玻璃窗上,清新得像另一个季节
你踮起脚努力够着一根晒衣绳上的被子
无数次只能看清半边脸和你困乏的身子
遇见你时,你总是孤身一人站在空洞的窗口
又看到天空,看到一片片破碎的蓝色
有时还能听得见你透过那扇窗子的叹息
这是我多次在梦中遇见的影子和对你的记忆
我准备好离开一段日子,在修好这扇窗以后
我搬来梯子以及那些油漆匠用的砂纸、铁铲
石灰混着的猪血……去掉表面发硬的漆皮
把破旧的框架修整一遍,再细细将它打磨
直到露出新木的底色,我必须在天黑前修好它
以便留出一些空余的时间再涂上两遍红漆
耐心地等到干透的亮色在梨木窗上显现出来
整条街,只有这扇鲜艳的窗在墙上敞开
使整座房屋生辉,而我已站在窗后眺望
就像当初你住在这间屋子一样,夜里
一片一片的虚无,像岁月中留出的空白
屋子里除了黑暗和尘埃,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七不出,八不归,九九出门空手回”
最应该感激的人已不在,变成了我心中的黄金
一切事物具体到消失,遗忘会让人时常犯错
我行走在窗子以外的远方,在不同的早上
其实,我害怕知道的与无常有关的命运和旅途
还包括我的未来,想想和当年没什么不同
早早就做好了去往北方的准备,阳光如同往常
雨季也推迟了一段时间,那一定是你的缘故
冬日夜晚
我看见的事物:枯树、杂草和碎叶
云端上空洞的烟囱。纸屑在风中
不停飞舞,雪静静地落在土墙后
它的前面是一截早已存在的裂缝
将我远远隔在一些继续的细节中
自然地伸展到暗处的空间
整个夜晚都只有一幢大厦的高度
它仿佛想象中的群山,然后看见
一间空旷寒冷的屋子,一扇被拆除的门
低矮屋檐下的人影,在空地上显出的黑
距我不远,又将我引向更深的未知
那些街灯照着一棵暗暗长大的树
开始有了影子,开始想起什么
就忘记什么,我现已不急于去证实
一切的存在之物,如果风声再起
我会看到整座雪山,你的脸
就安放在那里,两朵雪花变大
开放在耳旁,声音被高挂在树枝上
这个晚上,我确信我就是你怀抱中的孩子
从一生出来就开始不断地脱皮
我依旧相信,像你生前微笑着看见
还有四散的尘埃伏在一双粗糙的脚背
印在夜里的纸上,如果有一天
你一直尾随到废弃的井边,放下绳头
在午夜里打水,忐忑不安地转身
像我怀念着看到:温暖的诗句——
另一个世界,你足够荒凉的挂念
敬畏
我必须努力去接近的一切,获取的影子
像多年前的事物,眼看着它开始变得陌生
开始像夜晚散落的花。钝行的时间
黑暗中的锈长到了手指,摆放在睡眠以外
我的渺小,一些不值钱的零碎
粘着不同的病菌。往事会在夜晚得到挽回
在那里将找到我自己,在猛然间发亮的街道
我的身影裸露于此,无视着这里的黑
我存在的本身,犹如来到一个尽头
碰到的那个人时常在梦见羊群
他闪现于我们敬畏的自然与恐惧的峡谷间
而时间让我在这里足足耽误了一生
我又一次和命运擦肩而过,他从不回头
却知道我一步不离地跟在另一个人的身后
还会有什么不可能?我爱着的和仇恨着的人
我靠他们越近,也许离他们更远
我有着一张八仙桌的思想可供他们聚集一起
跟随在我的头顶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一个人就能带来一场大雨令我无法出门
我在简单地发着低烧,开始做好了准备
刚刷新过的老城区,储满清水的木桶
等待生火的灶台和另一些来不及走样的事物
现在,都一一呈现于视野之内
我必须再一次地忽略另一种存在
像我的生命在此刻已被提前取消
像一棵充满信心的大树:
不说话,不磕睡
不喜不怒,也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