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讲 书法的器物审美

冬：书法的本质，我感觉呢在当今的社会，它已经不是在写字了，它更多的时候呢，是一种最方便善巧的法门，让我们可以关注、安在于当下，并且呢，由于中国毛笔这个锥体的万千变化，也令到我们呢可以在一支简单的笔里面呢舞出各种种种种种。但是稍有遗憾的，就是，讲了三期之后，也没讲到书法这个事情，所以，今天就请来小林老师带来她文房的小竹篮，我看到这个文房四宝呢，样样样样。先跟大家讲讲这个事情啊，有笔啊纸啊。

曦：我是挺喜欢这个小竹篮的，因为有的时候可以放喝茶的东西，有的时候可以放写字的东西。我今天带了一个就是……一个最精简版本，就是至少我们去从事书法这件事情应该有的东西。那首先呢，是一个水盂，就是……

冬：水什么？

曦：水盂，就是一个放水的这样一个……

冬：痰盂？水盂，对不对？和痰盂的盂是一个盂吗？

曦：是一个盂，是一个盂，呵呵，容器嘛，你也可以用家里面的碗替代，但是我，我始终是相信，工善其事是要利其器的，你还是弄一个漂亮的放水的，那像你去茶叶店他们卖的那种水方，就是，放喝剩的茶水的那个东西也可以代替。其次呢，是一个墨碟，这个东西呢，你看我拿的是一个民国的，民国的一个老的，它这边呢是可以装墨汁，但这边呢，又是一个瓷砚，就是你也可以用来，就是磨墨。但是我们现在好像……我好多朋友说，等墨磨好了，这个写字的时间也都没有了。所以我们还是用墨汁多，所以现在。但是大家也可以试一试，就是磨……

冬：如果他没有这些东西，家里面拿个烟灰缸可以吗？

曦：啊，很多人都是用烟灰缸的。

冬：是啊。

曦：但是我觉得，不太合适吧，你还是……就是说这个器具如果有一个固定的，有一个，有一个我知道是一个禅修老师，他就说：家里面你哪怕是用一个鞋盒，放一个香炉在那儿，然后就是一块小垫子，但这个东西你不要变化，你每天养成习惯去做这件事情，本身它是有意义的，所以，我觉得大家如果开始习字的话，就是给自己一套较稳定的装备，不要今天是你们家醮酱油的碟子，明天是烟灰缸，后天是，搞不清楚是一个什么东西来倒墨。就是，的确，器物本身是一个……怎么说，所有这些学习，我想都是一个失去自由再到一个获得自由的过程。就是你也可以，最开始，就这些东西都是限制嘛，包括我们写字的技术、包括各种规定，它都是某种限制，但是当你熟练之后，这些，你就获得了某种自由，你可能别人无法驾驭这些的自由，但是从最开始呢，还是要习惯限制。

冬：戒定慧嘛。

曦：我觉得，就是，规矩本身对你这件事情的进步是有好处的，然后是墨汁。我带了两种墨汁，这两种墨汁是我自己用过的，我觉得非常好的。一种是叫玄宗，然后它分了中浓、特浓和比较淡的。

冬：中辣、微辣、特辣……

曦：是的，是的。那这一个呢，是一个叫花仙，也是一个日本的墨汁，就是会……这个墨非常接近就是磨出来的那个墨，在这纸上的表现。所以我通常可能会把这两种墨混起来，混起来用，这样在宣纸上会好看一些。然后就是毛笔，这是一个笔帘，就是卷你的毛笔，我觉得古人的东西挺有意思的。就是这样这个又是通风的，我这个是木头的，但一般我们会买到的是竹子的，然后这样你可以把你常（用的笔）……我毛笔会比较多，所以就会需要一个大的笔帘。

冬：用的是羊毫还是狼毫呢？

曦：是这样的，就是说，现在人做毛笔，就大多数我们用的都不是纯的，有纯狼毫有纯羊毫，然后有紫毫，就是所谓的兔子的毛。实际上现在毛笔的成本都挺高的，那些我们可能经常买到的毛笔里面都有非常多的人造纤维，就是猪鬃啊，就是一些比较便宜的……便宜的毛。

冬：不同的，比如狼和羊，我们小时候都知道，狼毫和羊毫，它们有什么区别吗？

曦：狼毫比较硬，比较有弹性，羊毫比较软，比较好控制，那这跟……这到底用什么样的笔好？这个可能我们可以讲五、六期节目，因为这个历史上有不同的说法，然后具体到每一个书家他有不同的个人的经验。

冬：最有趣的观点是什么？

曦：那，我直接讲我的观点吧。我觉得呢，如果一个人可以把羊毫写的很好的话，那么他的狼毫表现应该是非常好的。就相当于，它是一个，你知道，狼毫非常硬，比较好控制，你很容易，一会儿我们们可以拿两个笔对比一下写出来的比划你就知道。羊毫很软，就是呢，你如果能把你的手上功夫够了，你能把你的……你的这个训练放进去呢，羊毫的表现力是最好的，而且呢，实际上，现在笔我们用到的纯的狼毫羊毫都不多。就是基本上都是兼毫，就是有一个比例。比如说三羊七狼，或者三狼七羊。

冬：三宅一生，有没有那种感觉？

曦：对对，但是实际上做笔的师傅不会……就是不太会告诉你真正它的比例。因为这就是他的……怎么说？是一个配方吧。就像是一个，一个中药的秘方一样的。

冬：真的吗？

曦：当然，当然。就是，你看，因为我很，我个人是一个器物控啊，就是我非常喜欢这些工具，所以基本上我桌上的每样东西我都试图去订制过。

冬：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发现，有些人，比如说香烟这个事情，为什么有不同口味？它其实除了调香料，当然是比较容易的方法之呢，比较高级的方法是不同产地烟丝的配比，甚至是有一些纸，它会有一些纸。

曦：是的，反正，这个书画领域呀永远有两种声音，就是，一种呢，就是，像我小时候总是会听到这样的话说：你要自己写的好的话，你随便在街上两毛钱买根烂笔，你照样写的还是好的。那另一种声音呢，就是像张大千这种人，他会每年从，他那时候每年从巴西或者从美国飞到日本去，去找固定的人，专门的毛，或者自己甚至去养那个动物，取那个毛去做几支毛笔来画画，就是永远有那个，比较崇尚这个精致的生活的，和崇尚这个……就是有庙堂、殿堂型的，也有山野，这个拿根树叶也能当武器的，永远都有这两种声音。

冬：江湖和庙堂嘛。

曦：它，我觉得，这个江湖和庙堂一说吧，就还是，心里还是有高下这种分别了。我觉得都可以，就看你的……我觉得是看性情。实际上写字也是这样。最终能决定，将你所有的技术都关口过了的时候，最终决定你写成什么样，还是个人的性情。那，我自己是一个……

冬：器物控的人。

曦：比较食不厌精型的。就是，我特别愿意去折腾什么毛笔啊，纸啊，砚台啊，这个里面是有乐趣的。那，毛笔呢，我想如果说从入门上来讲，这些就都应该是我订的毛笔，就是说，会有一个是既能够帮助初学的人感觉良好，但是也会，也会……不会给他们太大的依赖。这里面，就是羊毫和狼毫的比例非常关键。如果是开始初学就用纯羊毫的话实际上很沮丧的，因为你非常难控制，它就完全软的，但是如果，就是有的时候上课会有同学在外面买了这种纯狼毫的笔，然后跟我说，哎，非常好写，那我说，这个东西是一个假象，你如果换成一个更有难度的笔的话，你也会觉得，马上你的水平怎么会骤减，所以，在初学的时候最好是经常换一换笔，换一换纸，就你，你会适应这些工具的同时，是你的能力的提升。

冬：说到此处呢就让我想起来啊，其实呢，我们在看见一个字的时候，有些人会看到这个字好看不好看，但是，当你在开始学写书法的时候，你写字的人，你看到它就不仅仅是一个好看不好看的问题了，你会瞬间联想到，它是羊毫呢还是狼毫呢？我觉得，所谓的行内人和行外人，其实多多少少跟这样有一些不同的差异。啊，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盯着一幅字可以看一天的原因。因为他在里面可以感受到的是非常丰富的一个层次。诶，所以呢，何为感知力，何为这个对生活密度的这个体验呢都是与此有关的。刚才呢跟小林老师呢讲到了这个笔的划这个东西啊。

曦：对。

冬：当然可以讲很多，没关系，我们呢粗粗地先纵观一下。

曦：对，先过一遍。

冬：纵观一下，纵观一下。

曦：对对对，啊，刚我们讲到了笔帘，然后笔、墨碟，然后是这样……这个东西是笔山。

冬：这叫什么呢？

曦：就是，没有，是我拿了一个太湖……就是一个石头临时做的。因为我觉得它长得很好看。因为古人在这个书房的这个桌子上，总是会供一点小石头啊，或者小的盆景啊。就是说你在这个室内也有这个山川的怀抱嘛。所以我……我会觉得专门来带块儿石头。第一个是比较重，第二个就是，也比较做作。所以干脆拿这个代替笔山，它也是一个，一个石头。接下来是镇纸，镇纸也很关键，我们知道这个……这个写字的时候，如果你有，你有注意力还放在这个……这个……很重吧？！

冬：是铜吗？

曦：是铜，这个是铜。就是还需要放在移动这个纸上，有的时候就会分心，会有点烦。

冬：唉，这都是为你们这些器物控找一些理由而已。

曦：诶，不不，我现在讲的是说，你当然也可以拿块，就我以前小时候会看到那些老爷爷都是拿块儿鹅卵石就当(镇纸)，就这个东西是必须的。再接下来就是这一块布很重要的。

冬：这个东西叫毡子。

曦：这块儿布叫毡子。现在市面上呢有二种，第一种呢，就是真的是以前的那种毡子，是轧制的，就是比较厚，然后会比这个白。但那个好象没有这种，这是新的，好象应该是日本人研究出来的，是编织的，就比较软也比较好携带。

冬：它用什么材质做的呢？以前的。

曦：嗯，羊毛啊，都是羊毛。

冬：为什么一定要用羊毛呢？

曦：你会发现，我们评比下桌上的这些东西啊，觉得不要讲笔啊纸啊这种，如果没有它就写不出来了，但是最闹心的就是这两样。就是一个是水盂，一个是毡子。万一你忘带了，你真的觉得这事儿你就没办法进行了。

冬：嗯。

曦：那，前几天呢，呃，上周，我跟同学去风雅了一下。我们去乌镇上课，在乌镇找了一处老宅子，然后在里面，当然吃吃喝喝，顺便上课。然后，就明显地发现有几个同学记得带毡子，就写的很开心，那几个没带毡子的就崩溃了。因为就不停的需要拿一叠报纸啊或任何纸写一张就要换一张下面。因为，这个宣纸它是会透过去。

冬：那会不会把它弄很脏？

曦：很奇怪，这个毡子，它好象不会吸附诶，它就会托住这个水在……托住这个水在纸上。

冬：它就不会往下吸？

曦：对对对对对。

冬：这个有意思。

曦：所以这个东西很重要。

冬：这就是文房上的中国啊，你知道啊？就是我们在看《舌尖上的中国》的时候，突然发现，哦，原来中国其实可以借由这样的一个东西去解构的，其实这也是一种解构方法嘛。

曦：对，文房是，我觉得，因为我自己收藏文房的这些东西嘛。我觉得它是文人的玩具。你会发现它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那，这个是一个基本装备嘛。哦，对，还有一个就印章和这个印泥盒。

冬：嗯。

曦：比如说我们写完一张字，会，你会发现有没有盖上那个象句号一样的红印是区别非常大的。就没盖印好像就是没有结束感。

冬：嗯。

曦：嗯，就很，就很有意思。那这个我说的，这是一个基本配备。那升级版的配备呢，可能会加上有那个水滴，然后有砚台，有墨，有各种墨。墨里面又分了松烟、漆烟、油烟。就是，你知道墨也是一个……实际上是一个很……我们今天可能在这儿慢慢磨就节目结束了。但是墨实际上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它收集的是万物中的无形，就你知道，就是火烧起来的那个烟，收集起来的那个烟做成的墨。

冬：对呀。

曦：对。

冬：不同的东西烧出来不同的烟嘛。

曦：对啊，就是一个是不同的材料。

冬：一般是用什么来烧的呢？

曦：一般是，一般是那个……

冬：松木嘛。

曦：不同，实际上说是松木，但实际上是还是有不同的木头的。实际这个里面也有配比，也有古方和今方的差别。

冬：哇，真有意思。

曦：对，非常有意思。然后我收过几个清代的老的墨，你会发现以前人说墨香。哦，我还有一个绝学，就看人作业的时候，拿起来一闻，大概知道。就有一次闻，你这个是某某牌子的墨汁吧？然后那个同学愕然，因为那个墨汁好臭啊，呵呵呵。就是，好的墨汁应该是香的。

冬：嗯。

曦：因为墨，啊，我一个是收过清代的或是明代的那些墨，一个是闻起来非常香。还有一块呢比较特别，是以前同仁堂的药墨。以前的药方里面是有墨这个东西的，就墨是一味药的，它是可以服用的。

冬：你给大家普及一下，我估计现在很多人呢，都不知道墨和砚有什么区别。

曦：砚台呢，就中国大概有几种著名的……砚台就是一块石头，那这块石头磨完了之后跟这个形象有点像，然后还有一种是方的，然后这儿有一个墨槽，就是相当于有一个平面可以磨墨，然后有一个能够有收集磨出来的墨汁的地方，然后你可以蘸那个墨使用，那块石头叫做砚。

冬：对呀。我们家乡出产一个叫端砚的东西，有很多眼睛的。

曦：对呀，端砚是很好的砚台啊。砚台又是，就从收藏上来说又是一门巨大的学问，但是，就实用上来讲，就是要发墨。也就是说，你用那一块就是黑黑的，就是……

冬：柱状的。

曦：呃，有的时候柱状的，有的时候是跟这个一样，就像这样的比较多。就是，是一块儿长方的，然后你这样磨的那块墨。呃，然后加上水之后，有些砚台看上去可能很有名，但是你半天磨不出墨来。

冬：什么原因呢？

曦：就是它那个石头不发墨。所以发墨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然后也有，也不完全就只有石头的砚，实际上还有瓷的砚、玉的砚，啊，还有有各种材料做的砚。象徐悲鸿先生就很推崇瓷的砚，他觉得便宜嘛，就是好的石头砚总是有一个价格的坎儿在那儿。我们刚刚讲的就说，高级版本啊，有砚台、有墨，还会有水滴，然后有的时候会有供食。就是像……

冬：水滴是什么？

曦：水滴就是你往砚台里面，呃，还有一个勺也是高级版本的。就是，水滴就是你这个墨干了，因为稍微实际上时间一长，墨就很容易干，你要往里面加水的。

冬：对啊。

曦：就那加水的有一个就长得有点像紫砂壶，有的时候我会拿这个小的朱泥的紫砂壶来代替那个水滴。就是下面有个眼儿是控制它滴不滴水的，然后就是它那个嘴非常小，可以很精确地控制你往墨里面加水的量。那个也挺可爱的。

冬：刚才呢，这个讲到在开始写一个字之前呢，种种把玩，是吧？

曦：呵，对对对。结果发现，最后那一笔写的好难看。

冬：呵呵哈哈，常常有这种，就是你会发现打高尔夫球的人也是这样子的。哇，我的帽子怎么样子的，那个，那个TEE（求架）又是怎么样子的，那个杆又是怎么样子的，打出来就飞掉了。

曦：但是，就是我还是就要讲我的立场。我支持这样的态度，就是玩，也要玩得像个样子。

冬：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曦：对对对对对。就起码你的态度，我就蛮难接受有些人，拿一张破破烂烂的纸，然后一支很差的笔，就你说的，拿个烟灰缸倒点墨。他即便写得很潇洒吧，但是就是不讲究。就是生活的这个美和质量是从讲究开始的。那我们讲课上最重要的东西，纸。

冬：嗯。

曦：就是练习最开始用的纸呢，大家可以搜一下，有一种叫元书纸或者叫毛边纸的纸。就是它会是黄颜色的，没有像这种宣纸这么容易洇，呃，水滴上去立刻就(晕开)。我们可以试试，随便来，就是这样的纸是你一滴上去就，你看。

冬：会化开了么。

曦：它立刻就变成了一个……

冬：晕。

曦：对，一个一个墨点儿。所以你最开始用这样的纸练字呢，会有点，也是容易挫败，就是……

冬：崩溃嘛。

曦：就是写下去，就是一个墨坨坨。最开始就可以用我说的那个毛边纸。那今天我恰好带了这个宣纸。那宣纸又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就是我们通常会看到这样会洇的呢，叫生宣。那还有一种呢，相对来说呢不洇的呢，叫熟宣。

冬：什么叫洇呢？

曦：就是会晕开，就是好像……

冬：一低头，那个感觉啊。

曦：对，我经常解释，就是跟你们家的这个擦脸的那些面巾纸越接近的，就是越生的宣纸，就吸水性太好。

冬：对。

曦：就是实际上是讲的它的吸水性。然后象好的宣纸，你看这我笔上可能有一点之前的一点点墨汁，但是就是它可以记录你这个水在纸面上的全程，你一会儿对着会发现这个水痕会非常清楚。那通常这是比较好的宣纸。那最开始我们用毛边纸练习，然后你可以等你的控制力，就是对笔和墨的控制力好的时候呢，可以试着在宣纸上，但也买稍微熟一点的。就是有生熟各半的纸。就是它既有一点点能吸水性、能洇开。

冬：化得开。

曦：对，但是呢又不是那么得生。然后现在还有一些纸，像皮纸啊，就是这个你可以拿来写书法的纸有无数种纸，但是最开始的确选那些不太吸水的纸比较好，而且也比较接近古人的用的纸。像我们现在看到魏晋的那些漂亮的字帖，实际上他们用的纸不是……这种纸应该是在明代，比较靠近现在才有的。就是当文人画，就是水墨画兴盛之后才有的。有一种麻的纸，还有就是在绢上的比较多，写在丝上面的，那丝就是更不这个吸水了。所以有的时候我会像练兰亭，或者像练一些就是魏晋的这些写的比较爽利的字，我甚至会用那个就A4纸，就是这样的打印纸都可以。

冬：那个时候人们写字，没有那么发得开吗那个？

曦：对，没有，所以你看他的那些字的边界，边缘是非常利落、非常清楚的。

冬：我的问题就来了，就是说到底这个笔要多少的水，带着多少的水过来到墨里面合适？因为有些时候水多了之后呢，会化得不一样嘛，你写这个字出来。但是太少了呢，好像又化不开，那怎么办呢？

曦：这个真的是要靠多练，这是经验。

冬：写着写着就……无法言传？

曦：这个好像挺难的。就是这些问题，经常也有人会问我说，那有些我看他泡笔都不彻底泡开，就泡到什么一半就在写，这是肯定不可以的。就是这个毛笔它最开始拿出来新的，它上面是有一坨胶的，你一定要把它彻底地洗干净，然后彻底泡开。然后用完了之后，也一定要彻底地洗干净，然后晾干。这样你的毛笔的时间会比较久。那我们最开始不是讲过这个中锋吗？所以我的学生可能最开始他们就是练这样一条横的线。就先练这个。就挺无聊的，每天就先画这样的一条线，你看这是有中锋的线，它是棍状的。就是你感觉它是比较像个立体的棍儿。你要不要来试试？

冬：太麻烦了。就是你不写的时候，你不对比你不知道。

曦：你看你很容易就写成这样，你看这一笔就是片儿的。

冬：片儿川，对哦。

曦：对吧？就跟上面的不太一样。所以先……我的课程很简单，就是先练这个叫中锋横。就练这个。就是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不容易做到的。那天呢他们跟我说去一个书法教室，然后去了之后发现别人都龙飞凤舞写得很好，自己顿觉惭愧，然后就只能很悲哀地在那儿写一横一横的。然后这时候来了几个学生，就觉得说，哎呀，怎么练这么没有技术难度的。结果拿起来一写呢，发现有点抖。就是实际上我先拿了一张比较小的纸，我通常会最开始练习是这么长的，大概过一尺吧。

冬：就是要练到什么程度，练到好像很平稳的样子的时候，它就比较好了吗？

曦：它不光是平稳，就是你的这个，就是要练出中锋，然后这两头呢有一个起笔收笔的问题，就是能把锋藏起来，然后这一笔非常地平稳。然后能够把这个锋收回去。所以这里面呢可能还有一个问题，叫做藏锋。正好这里有水，藏锋。然后这起笔收笔里面呢还有一个东西叫做提按。也就是说这个笔划的粗细，它实际上是你的压下去，然后提起来，它是一个空间里面的运动，能感觉到吗？所以就你写字的全程呢，就是因为我们是一个有时间限制的节目，我希望在这里面把最核心、最简单的那些讲给大家听。就一个是呢你写字的过程中执笔，就我们从最开始讲的，执笔的这个过程呢实际上历史上会有八百种讲法，告诉你怎么拿笔才是对的，实际上都没有……我觉得每个人的这个天生的禀赋不同，每个人的手的结构或者你的习惯也不同，实际上怎么拿都无所谓的。但是最关键的是，一个是笔不要掉，拿稳了。对，就是这个方便日后如果你写到比较难的字，比较需要用很多指力的时候呢，你的这个拿笔的稳定程度实际上非常的关键。第二个呢就是如果可以，你最开始是最好悬腕练。

冬：为什么要悬腕呢？

曦：实际上很简单，你写字是从你的脊柱、肩膀、肘、腕，一直到手指头，这是一个力量的传导。然后这个你只要是有一个是固定住的，就好像圆规你知道吗？那你的半径大概就只有这么大了，但你看你悬腕的时候，我可以在这么大一张纸上写。对，就是限制。然后有一些人写字会这样，实际上也是我自己觉得是不是特别的好，因为很多人常年练字就会得这个，也会得腱鞘炎。就所以我们不讲一个绝对正确的执笔方法，但是我们讲说在这个过程中，就跟站桩一样，你的这个气、你的这个力和你的经络是不被阻滞的，就没有被挡住。

冬：你写字，同学们刚刚开始学字书字的时候，应该是坐着学呢还是应该站着呢？

曦：我推荐站着写。所以你应该去宜家或者任何地方买一个能调那个桌子腿的高低的桌子，尽量高一点，尽量别太哈腰哈得厉害。但是我觉得站着写是对初学来说是比较好的。

冬：为什么呢？

曦：就是说当你能把这么一个大的字写好的时候，你再写小的时候，实际上是相对来说容易的。但是如果你最开始就整天就写这么大的字，你稍微写大一点，你就支撑不住了。所以最开始我推荐从大往小练，而且尤其是一些贴，当你把它放大练的时候，它的比如说就是我们上次提到所谓的它这里面就像一套体操一样，它有多少个动作，你太小了，你都还没有做，这个动作就过去了。所以非常方便和深化你对这个字形的理解和研究。

冬：像这样写横，要写多少横之后，当然我这个问题很不专业，写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写竖了呢？

曦：就是当你写出一条很饱满的这个，就是可能我们写出一条这样的横就可以了。

冬：其实要把这个横写得一直那么宽的话，那说明你这个笔和你这个纸之间的距离一定是在一个很稳定的、恒定的一状态下才能写出这样。

曦：是的，通常你写出一个这样的横就可以了。

冬：看着简单其实真不容易。

曦：做起来说，我觉得快的，一般我觉得两周都能写得不错。

冬：两周哦？

曦：对对对，两周。你看就说这过程中，会有很多问题。

冬：那问题是什么呢？当我们刚开始用第一横来开始的时候，就会发现这期节目要结束了，下一期节目再跟大家一起分享中国文化太美之《国学堂》，谢谢林教师！

曦：谢谢！

 

 

第五讲 书法的明心见性

冬：用了差不多有一集节目呢，刚刚把器皿稍稍介绍完，然后写了一横，结束了。这一期呢，还得抓紧时间。

曦：对。我们继续讲。上次讲到写这一横，我想给大家介绍就是我个人的一个教人写字的方法。那最开始呢，可能很简单，就是写这么一个叫做中锋横的这么一横。然后接下来呢，当这个……这一横有什么要求呢？一个是说用笔平稳，就是，那，实际上我还是挺需要你帮个忙的。

冬：怎么？

曦：你来写一横吧。

冬：就对比一下，是吧？

曦：不是。

冬：没有对比就不知道这一横写的多么难，是吗？

曦：对对。就是你可以演示一下什么不是中锋的横。

冬：哈哈哈。哎呀，你知道要这样的话可是很不容易的。试一下啊。

曦：然后我就比较可以告诉大家这个不是中锋的横……实际上你写的很好啊，就是有点抖。

冬：就是有点抖嘛。

曦：但是锋都还挺正的。

冬：往下走了，往下走控制不住了。我不瞒您说，我真的从来没有练过字，就是有一次病的时候啊，开始写字，抄经嘛，突然发现自己会写字了。就是一次，发现可能书到此生再读已经太晚，看来是上辈子学过一些。

曦：嗯，是的。那问题就会出在……这里面就出现了就说，实际上就中间，我觉得稍微练几下这平稳度就挺好的，而且锋都挺正的。但是呢这个脑袋这儿是不太好，出现了一个骨头，就是你要想这一根呢就好像一个圆的面团被拉长了，它一定是匀的，所以呢……

冬：为什么我不能写出像你这样一个头呢？

曦：那很简单，就是在原地把锋藏住，然后往这边走，然后在结尾的时候呢，先能把笔锋站起来停住，它就好了。所以，就是基本平稳，然后起收笔可以藏锋就OK了。然后……

冬：我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好的例子。一个初学者能写成这样相当不容易了，是吧？

曦：这是一个非常，我觉得能写成这样很好啊，我觉得你完全可造之才。

冬：失敬，失敬，很高兴啊。哎呀，很高兴。

曦：那么当这个中锋横，写完了之后呢，我们就会写一个中锋的竖。

冬：我看你写字的时候啊，就是有些笔划很快，有些笔划就很慢，其实我以前没有意识到，其实写字的时候，写每个字就像跳舞一样，你得有节奏。

曦：对。但是这可能就是最开始练习我们还是学平稳，就是有一段非常重要的学写字的话是在书谱里边，它说初学分布。就是你最开始在学这个字的时候呢，你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呢叫但求平正。就是你要把这个平正先搞定，然后你当平正可以了呢，你就要务追险绝。对，这样就是你要去……你要去追求一些比较特别的东西。

冬：什么叫险绝呀？

曦：就是一些打破了平衡的。它在这个不平衡的表现下，它有一个平衡。这就是险绝。所以，这是之后的事情。所以最开始我觉得我们就是追求平正啊，然后稳定，这是最重要的。然后竖呢，只是方向不同，方法跟这个是一模一样的，但是竖的确是会比横稍微的难一点。因为它和你的，它和你的，这个方向，横会比较顺手，竖没有那么顺手。当竖可以了的时候，竖比较难的是很多同学都会写到这儿的时候（墨没有蘸好）笔开始这样倒，就写成这样了。

冬：对对。

曦：这是我经常上课时会去纠正的，因为这样说明了一个问题，你不是以这个人为轴心的，你是以这个腕为轴心的，所以你写到这就不够用了，所以应该是全程尽量……

冬：垂直。

曦：养成好习惯，这个笔是垂直的，这样来练习。当这个搞定了之后，没问题了，我们学转笔，就是他们说的画鞋印儿，这是你要……实际上是把你的横跟竖变成带转弯的。

冬：这是什么？

曦：这个呢就是方便……

冬：窍诀吗？

曦：这个好像没有什么诀窍，就是你的中锋稳定了之后，你看这个笔是跟着它转……

冬：那是不是要转得比较均衡，转出来……

曦：对。实际上你就跟……实际上我觉得这跟开车非常像，或着骑自行车，就是你能走直道了，然后你还能转弯了，就是你能转弯的时候肯定是那个那个直线走的比较好的时候。就这些看上去很……实际上这些训练的确是挺枯燥、挺无聊的，但是我觉得它会有用。

冬：而且我觉的是这样的，就是我听一些这个跟林老师学字的同学们说啊，最开始的无聊的这一种压抑呢，对于你后来写字有很大快感的这种追求。为什么呢？比如多数人都写字嘛，很想一开始就去写一个字，写得蛮好看的，是吧？但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你不写字，只是写笔画的时候呢，其实你有一种很想把字写好的那种冲动，这种欲望本身其实很重要。就是养这个气啊，你理解我意思吗？

曦：对。也是，我也大概听到了这样的说法。然后这个写完了之后呢，我们选择一个……那我的训练思路是这样的，我认为这个书法这个发展史本身就是它技术难度形成的过程。所以在小篆的时候就……实际上这个字的技术是非常简单的，因为它就是非常平稳的。但每次我说这是一个最简单的笔法，最简单的字的时候，都会有很多人进行反驳，因为长的是挺不人性的一个字。那我自己实际上我写得也不是很好，但是可以给大家看一下，就是这个字实际上就是你一直都在……使用我们刚刚说的这个比较绝对的中锋在写，就写出这样很棍儿的字，要能把锋藏好，就写这个的时候，可能不要太强调所谓的什么艺术表现力啊，什么之类的，就别想了，就能把它写稳写匀了就不错了。

冬：还是好看。

曦：是的。当这个字我希望……就是通常我觉得最好能练到三个月，就是这个篆书，那我推荐的贴呢是这个《峄山刻石》这个是李斯的一个字，就这么练就可以，就是你会……

冬：三个月。

曦：对。

冬：要写到什么程度呢？

曦：写到什么程度呢？我就得一个是你的字形上……它这个字贴它会帮你练出很多平衡感，很多稳定性。然后以及中锋的稳定性还有起收笔的稳定性。就这些实际上是就跟学武术站桩一样是非常长内功的。包括到所有后来你觉得你的字，当你龙飞凤舞的时候你开始觉得飘了，浮了，都可以回去练……练篆书，都能获得更大的提高。

冬：就桩功。

曦：桩功，对的。

冬：站桩的桩功，是吧？

曦：这个是桩功。当这三个月过去你觉得OK了，你就可以选择隶书，正好汉隶也是在篆书的基础上发展来的。它呢就增加了这个提按和一些转折就是开始有一些速度、力度和一些变化了。就是在这个中锋的基础上，那篆书呢，隶书呢，大概比如说我们选一个……就它有一个非常代表性的一笔，这可能要单独练，叫做波磔。就是我们看到那个像个燕子尾巴一样的，那条我们随便就写这个"君"字，就你看就是这个字里面就开始有这个……

冬：非得这么一戳一戳的吗？

曦：这可能跟这个……它实际上不是一戳一戳的，实际上它是有一个前进的阻力。

冬：诶，这个事情很有意思啊。写字的时候所谓的前进的阻力到底怎样的呢？稍事休息，马上继续回来重新发现中国文化太美之《国学堂》。

追求天人合一，提高生命质量，大家好，欢迎继续回来到由天士力冠名播出的《国学堂》。我是冬梁某人。刚才和小林老师呢讲到了这个要有中锋，就像棍儿一样的写了这个隶书。然后呢就开始写，写了这个篆书之后呢开始写隶书了。

曦：我们挑的这个贴是一个隶书里面比较朴拙的一个贴叫《张迁碑》。所以它跟篆书比起来它有很多笔的提按。

冬：我刚才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要一戳一戳地写。

曦：它不是……就是因为它有粗细的变化，它有一些提按，就你看着是这样的，像哆嗦一样地运动但实际上是一些提……就是一些提起来按下去。然后这里面有很多的方笔，就是每一个帖就像每一剂药一样，它解决……它帮你解决这个不同的问题。

冬：什么意思？

曦：就是你在练习过程中你会有各种的问题产生，然后每一个你去写不同的帖就获得一种不同的能力，就每个贴带给你的能力是不一样的。

冬：这样的吗？

曦：是的。像我在推荐完写……如果时间够的话一般我会推荐人写完这个《张迁碑》之后，他会去写一个隶书里边比较柔的碑，叫《曹全碑》，然后平衡一下他在这个《张迁碑》里面这个太硬的东西。

冬：诶，这个字写得真好看。

曦：谢谢。

冬：为什么我就不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呢？

曦：那等正安的课上完了，你也可以啊！

冬：这样子吗？

曦：是的。基本上我觉得是天赋有差别，但是基本上如果按照这样的一种学习方式，严格地一步一步地进行，每个人都可以的。而且也有人说那为什么不可以上来我们就写一个楷书最实用的？那我觉得可能这就是理解吧，我希望大家学完一遍你既了解了中国的这个书法的发展史，你又了解了它的丰富性，它有不同的字体，不同的书体。然后有各种不同的书法家，然后有各种不同的工具，就是你好像游玩一样，你先看一看全貌，然后你再一门深入，你的那个一门深入是有选择的，不是撞大运的。

冬：对。我们在写字的时候呢，也在藉由一个学写字的一年的过程把中国的这个书法的演变的过程，流变的过程呢来温习一遍呢，其实也是一花一世界的过程。就是你自己写的一年，其实也是整个几千年中国汉字演化的一个过程。这样的话你就跟它接上，频率就接上了嘛。

曦：对。这是我为什么设计这样课程的原因。而且的确就是产生一种样式，它一定是跟那个时代是同样频率的。然后一定是有一个生就会有一个克，下一个时代的风格，就正好是克制前面太过的。所以你实际上跟着这个历史的流走的时候你也是就省了很多力气去克服各种问题。

冬：就又把中国文化走一遍。就像李可老先生，我听说他学生们在讲，就是我的师兄、师姐们在讲，他开方子的时候，说他开一个方子，一味药开下去其实自己就像吃过一遍一样。就是他每一味药在写的时候全神贯注的时候，有一次我看见他那个烟啊，夹着一根烟都烫到手了，他全然不知还在写这个方子，写的时候呢，他每一次给别人开一个方子他就像吃过一遍一样。所以他特别累，他就每一天开二十个方子，吃二十遍药。

曦：那肯定是长不胖了，那么多附子下去了。

冬：所以满头白发长的很瘦，所以你说的真的有道理的。

曦：对。就是我觉得这种尽量穷尽自己能力去有一些更深刻的体验，我觉得是要比你，比较有目的的直接你就写好了某种字，可能对……就是看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冬：对，你是要追求这个在过程当中你自己心性的万千变化，要跟自己的心性把玩呢？还是说我写这个东西给别人看，你看我字写得很好。你直接找个打印机打出来了不就完了吗？就说我写的不就完了？盖上章。

曦：所以很多同学也说，就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就是写一些我的……就我用钢笔写字啊或着我平时的写字才会得到改善，才能同步。那通常这个是可能要练到行书，才会……你的就是毛笔字会影响到你的平时的这个硬笔的书法。然后写完隶书之后呢，我现在只选了一个碑，叫做《张迁碑》。大家可以，《张迁碑》呢是一个很有力的碑。所以它对你的这个力度也是很有好处的；那写完《张迁碑》之后呢，也可以选择写另外一个碑，叫《曹全碑》。《曹全碑》是一个很秀气的碑，它可以克制你在《张迁碑》里面太过这个硬或者强的那些东西。然后写完……就是这又是一个升级版本的配置，那写完《曹全碑》呢，之后可以写另外一个碑，叫《礼器碑》。那《礼器碑》呢就是一个更精致，然后就是粗细对比非常强烈，非常就是……质感非常不一样。像这个《张迁碑》是一个非常像石头的一个碑。它的质感就你刚刚说那个一戳一戳的那个笔法，实际上就是某种像在凿石头的动作。然后《曹全碑》呢是一个，用最……我觉得比较确切讲它非常像一个，这个字好像是用蜡烛，就那个碑的质感很有意思，像用蜡做的一个字。而且呢感觉它的前方还有一个光源是有热能的。那这个热呢还在影响着它，就是那个，就好像蜡烛的表面，就是你……小时候你肯定摸过蜡烛表面。蜡烛表面是润润的，然后有点油，然后有一点阻力，但是又不那么锐利的一个表面，就《曹全碑》是那样的感觉。就是我们写每一个碑的时候，你要试图去感觉它的质感，当你感受到的时候，你一定会试图去把它表现出来。所以这个就是……就是我想是所谓的一个书法的神的问题。就跟学中医一样，有形的层次，有气的层次，有神的层次。

冬：不同的字是那个时代的一种精神气象的反映。你个人认为这个隶书是如何反映出来这种从春秋到汉这段时间这种气象。

曦：就是隶书是一个开张非常明显的字。就是我们上次讲到这个笔阵图里面有一个叫这个……叫一横。那个说到横的时候那一横，我通常举的例子都会是隶书的一横，你看如果从这儿，就你会想到汉代的建筑。

冬：我有一次去一个物质文化遗产看汉代的这些石像啊。

曦：对。汉代的石头是非常说明汉代的审美的，我记得是那个霍去病墓，前面有很多这个石头的像和狮子。虽然唐代也有很多这样的石雕，你去看一看明代的那些墓前面的石雕，那真的是气象上完全没有办法比。

冬：对。我就想很奇怪，为什么汉代的人，中国人，有那样的一种气象，而后来的中国人没有那种气象？

曦：就汉代跟我们……我觉得就你会很欣赏它的气象，但它跟我们不太亲。因为我们现代的这个传统，实际上是一个明代文人的传统。就今天我们玩的这些东西是一个《遵生八笺》明代文人的……就是市场--这个城市商业发展了之后的一个传统。那还有一个源头呢，是唐代，唐代是一个包容性非常大，但是汉族特征并不是那么明显，就它盛在它的多元上面。然后到了宋代呢，就是文官政治开始是那种……这种极致的讲究精致，就它格物，就是任何一个东西都把它做到极致。所以宋代的画到今天你看着是很难……就中国画很难超越，我觉得汉代是有一种就是很难形容，就是霍去病墓前面的那些石像的那种感觉。它没有那么多精致的细节。就是天地一开，这个混沌的那个状态。

冬：混沌初开的时候。

曦：对。你看到的是一个，是像一个逆光的轮廓，就它里面，就你当一座山，你逆光看它的时候，比如说日……太阳在后面升起。你实际上看不到这个山上的石头啊、树啊，你只看得到一个轮廓。但是你会被那个气势深深地震撼。我觉得那个就是非常汉代的一种感受。

冬：这个比喻非常恰当呵，刚才呢请小林老师呢讲到了从一横里面看到不同的气象。尤其呢讲到了汉代，我觉得汉代的汉族人，他身上还似乎有某种的血性在里面，你看像霍去病也好啊，这些人包括像刘邦这样的人，项羽这样的人，都还有这样的东西在。

曦：对。就是这个可能，那可能……我觉得需要培养这样的气象就多写写隶书，然后多读读《史记》吧。我觉得《史记》读起来你还是有那种非常非常利落的一些东西，就是可能后来中国文化里边比较精致的那些东西可能没有，但是就是那种气势的确是后来很难企及的。我们了解到隶书的时候，你去看汉代那种感觉，我觉得还是有一种强烈的悲剧感吧。一个是就是它的那个美里面，我觉得很多来自于它的那种悲剧感。就是一种比较宏大、比较悲怆的一些感受，就那个时代你觉得个体没有那么……就个体的情感没有那么明显，就是很多东西是跟国家、跟民族、跟宗教、跟这个更大的就超越个人的一些东西是联系在一起的。

冬：我有一种感受呵，比如说你刚才说的：写字，这个字看起来有哐哐的金属的声音，那个字呢像蜡烛表面上一样，那个字就像……就像我们学摸脉的时候，这个是鹅毛浮在纸上，那个是滑珠一样，其实一切的所谓的高级，我认为吧它其实是一种通感的能力。

曦：是，就是它……

冬：就是你能不能看见观世音，你能看见音乐。

曦：对，是的。这个能力非常的重要。那等……如果我们隶书，你觉得……实际上隶书可以在里面玩非常长的时间，因为还有很多很有意思的碑，那除了《张迁碑》、《曹全碑》、《礼器碑》，还有著名的《乙瑛碑》和《史晨前后碑》，然后还有一些像比较特别的，像《石门颂》，你了解这些，因为它就像一个母体，它产生了不同的笔法，不同的风格，接下来呢就可以选择，就可能是所谓的正体，就选择一个唐代的楷书一门深入，那唐代的楷书呢，大概有欧阳询那样的风格《九成宫》，就是非常的险峻、非常的精、非常的瘦，然后还有像颜真卿、柳公权。那我挑的一个楷书呢，是比较少见的一个颜真卿的一个墨迹，叫《竹山堂联句》，那选择墨迹呢是因为墨迹和碑实际上是有差别的。

冬：有什么差别呢？

曦：在我们一会儿可能有一个资料上，我还特地有一个对比，就是颜真卿的墨迹和碑，就你看到那个白底黑字和这种手写的感受是不太一样的，那作用也不太一样。那鉴于现在很容易把楷书写得非常的没有生气、非常的板，那我觉得看一看墨迹你会知道：哦，原来他的字被刻成碑之后是那样，原来是长这样的。

冬：这是颜楷吗？

曦：对，这是颜真卿的楷书。就写的时候可能是……那我有几个方法可以教给大家，你如何写得比较……这个里面实际上就有很多的动作了，就是这些，就跟我们最开始讲的那个篆书比的话，这里面已经有很多的……快要没有墨了。相应的笔上墨少的时候，你也可以把写字的速度变得慢一点。所以就是一个……写字就是一个你跟这个笔和纸沟通的过程。楷书就是大概是这样练的。当"颜"字你写完了，你可以选择一些别的碑，或《颜家庙碑》，或者是你觉得比较臃肿的，如果可能没有太多的这个、写得不够有骨头的话，那就可以去练《九成宫》。就是还有很多，就是可能这个可能需要找一个老师，就你这个学习的过程中，就像一个不断……就是我说的就跟开药方，就服药的过程。当你痰湿重了，你要燥燥湿，然后当你这个……

冬：香砂六君子丸。

曦：对，你阴虚了，你可能要去滋阴，就是需要不断地调整，然后最后你达到了某种平衡。

冬：那一般的人他其实很难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曦：那我觉得我就是，就像我这个书法课，它的这个路程差不多我觉得是可以的。就是最开始先写单纯的……就用最简单的方法：横竖来稳定中锋，然后紧接着练篆书，去建立一些结构感，就是平衡感。就是因为它那个非常的平均，然后去试着把字写像，因为它很对称嘛。然后紧接着呢，中锋稳定了，起手笔稳定，就起码拿着笔不会这么哆嗦了，然后就去练隶书，找一些……就是可以按照先《张迁碑》，或者……或最开始练《乙瑛碑》，也可以就《张迁碑》、《曹全碑》，就可能连两三种碑，在隶书里面把这个提按和这个行笔的节奏感受了。然后紧接着呢可以学一个魏碑，可能《张猛龙碑》，把力度再加强一下，然后之后选择一个唐楷。唐楷结束了之后呢，看要不要……因为很多人就在写这个唐代的楷书之后，他就觉得非常的已经很享受了，他觉得而且因为跟我们现在写的字也非常接近了，就可以了，但是我觉得最好是再能够写一个行书，写一个……

冬：行书和楷书有什么区别？

曦：行书是先形成的，楷书是后形成的。

冬：对呀。

曦：但是通常我们会觉得楷书和行书的笔法非常的不一样，就是楷书是楷嘛，就是楷模。它就是非常……有非常严谨的、法度的字。那行书就是好像舞蹈，就是能连起来，能有跳跃感，而且就是应该是最实用的一个书体。

冬：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发展起来，反而是先有行书后有楷书？按道理说应该是先写好了然后再连笔写嘛，对吧？什么原因呢？

曦：因为是这样，就是楷……就是我们讲楷书，真正完全形成定型是在唐代。但是呢之前隶书就有隶书就有隶书的行草，就叫章草，是一种就笔划联系，但字与字直接不连起来的一种草书，就是因为总要记录嘛，记录就需要速度的。然后等到魏晋的时候，就已经……我们今天看到二王的那些行书就都已经形成了，所以它……

冬：楷书是后来对它的一个收摄。

曦：没有。楷书就这一直都是两个体系，就楷……就真正我们今天定型的楷书，是在唐代形成的。

冬：所以说有些时候你如果有机会的话，了解这个中国汉字流变和演变的过程，你也会发现说：不是一个字是生命，是整个书法的这个过程本身具有某种的生命感。它发展到什么生命的阶段，它就会出现什么样的东西，这个东西呢是很有趣的一个观察。感谢小林老师呢，今天很我们大家分享了楷书的写法，但是呢在写字的过程当中，当我在留意看她写字的过程当中的时候呢，其实我是不忍心问她问题的。因为我觉得说，好像在这一刹那间，你能听得见这个纸和墨在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