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茶一味”的思考笔记
(2012-10-16 15: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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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茶一味”的思考笔记
“禅茶一味”,好大的一个题目,我这既不懂禅,又不通茶,更缺乏品味的俗人,倒要说说这清雅的话题,未免轻狂,可既然修习了那么久,总要有个记录,权当日后进阶的对照。
接触“禅”的概念有二十年了,90年初遇到南怀瑾这个名字,从此在心中视之为毕生的良师,对先生的书,自来是见一本买一本,读一遍又一遍,“禅”这个字便频频出现在先生的书中,于是从“释迦说法,迦叶拈花”到六祖“本来无一物”,再到《金刚经》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约略知道“禅”是一种经由静虑直达顿悟的方法,亦可引深为一种安然自在的生活方式。之后一路读下来,一行禅师、阿姜·查、叶曼,特别是斯瓦米·韦达的“两分钟禅修”,教我在饮食、睡眠,及至行、住、坐、卧中体会禅意,禅亦成为生活的一种见地与觉醒。
至于茶,十三年前,亦是一个天赐的机缘,与闽僧一起饮茶数日,遂成终生之所好。2000年前后,曾做一档“广播茶馆”的节目,不自量力地自称“茶博士”主持,于是,不光逼着自己遍览茶书,苦背《茶经》、茶诗,亦静心听壶,频频试水,终于入茶之境,得茶之趣。然中国茶文化博大精深,十几年的业余功夫终只是普通的爱好者而矣。
茶虽缘起于神农氏尝百草,然把茶从药用,食用中提升出来,成为中国人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应该还是肇始自寺庙。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僧人们在参禅打坐时发现茶可以提神醒脑,清心静气,是最好的饮品,因而僧人们便广泛地种茶、制茶,进而,又在种茶、制茶、煎茶与品茶当中,找到茶道与佛法之间很多的共通之处,便有了“禅茶一味”之说。
明海大和尚对茶有一个“六度”的比喻,他说:“遇水舍己,而成茶饮,是为布施;叶蕴茶香,犹如戒香,是为持戒;忍蒸炒酵,受挤压揉,是为忍辱;除懒去惰,醒神益思,是为精进;和敬清寂,茶味一如,是为禅定;行方便法,济人无数,是为智慧。”喜欢这样的说法,品茶中体味修行的“六度”,亦不白白的喝茶。
唐刘贞亮概括“茶十德”,“以茶散郁气,以茶驱睡气,以茶养生气,以茶驱病气,以茶树礼仁,以茶表敬意,以茶尝滋味,以茶养身体,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志”。
本人试以茶需静,茶性俭、茶贵洁、茶味苦、茶道和、茶醒神、茶归自然七个方面试说茶与禅的相通相融。
茶需静。
好茶之人必定无数次尝试过,要想品饮一杯好茶,非静下心来不可――非凝神静气不能冲泡一壶好茶,非气定神闲不能品味出一杯好茶。心浮气躁或急功近利,但只能是牛饮解渴,而无法称之为品茶了。个中气象,只有饮者自知;而个中精微,却与禅相应。
禅,是从禅定而来,是梵语“禅那”的音译,意为“坐禅”或“静虑”,原为印度流传深广的修行方式,魏晋以后在随着佛教的传入在中国广为传播。
佛家坐禅时的调心、调身、调食、调息、调睡眠以及佛学中的“戒、定、慧”三学都是以静为基础。佛教禅宗更是“静”的功课。
《茶经》是唐代茶文化的集大成之作,不仅全面总结了唐代以前的采茶、种茶、煎茶以及茶史,而且开启大唐乃至整个中华民族品饮风俗的先河。而“陆氏煎茶法”的精华,却恰在一个静字。且不说备茶、备水,单说煎茶过程中的候汤,育华,我也曾多次尝试照着煎煮,唯凝神静气方可略得其意。话说陆羽是个弃儿,从小在寺庙长大,即使没有学佛,也深受寺庙静、净、清、寂的环境影响,自小练就了静的功夫。后世虽然把“候汤”变成了“听壶”,然“静”的的基础却是何时也无法改变的。煮茶泡茶需静,品茶饮茶亦需静,茶味本就清淡,而个中滋味千变万化,不光需静,且需几十年修静的功夫,方可尝出其中精微的变化。
赵朴初居士的茶诗:“七碗受至味,一壸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凭赵朴老几十年的修为,亦是强调茶中得真趣,而这真趣,正是静中所得。
“七碗”的典故出自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当代茶人严绍云就告诉我们,卢仝的诗不是凭空想象的文学语言,而是他静虑状态下喝了茶以后身体真实的感受。后人是否也能体会,全在是否入了“静”的境界。
至于从谂禅师的“吃茶去”,亦是禅门一个著名的公案。有僧人从远处来拜访住锡柏林禅寺的从谂禅师,禅师问:“你来过柏林禅寺吗?”僧人说:“没有来过。”从谂禅师说:“吃茶去。”又有一位僧人来拜访,从谂禅师问:“你以前来过吗?”僧人答:“没来过。”从谂禅师又说:“吃茶去。”禅师身边的一个小和尚不解地问:“来过这里的僧人,您叫他吃茶去,没来过这里的僧人,您也叫他吃茶去,这是为什么?”从谂禅师仍然说:“吃茶去。”
赵州从谂禅师吃茶去吃的是什么?一千多年了,众说纷纭,我亦不敢妄言,只知茶性洁净精微,唯静心品味,方可知味。无论何人,何时,何地,只要面对一杯茶,需如面对老师般恭敬,观察、体味,感受其神奇而精微的千变万化。可以说,没有人能喝到味道完全相同的茶,即使相同的茶,相同的水,相同的人冲泡,不同的时间,泡茶时不同的心境,茶味亦随之千变万化。更何况中国地域广阔,一方水土,不同根器,蕴育了数不胜数的好茶。
不管走路、吃茶或吃饭,都只能靠自己完成,凡事尽心尽力,毫不敷衍,那么无论身在何处,都是真实生命的体现,所谓“路一步一步地走;饭一口一口地嚼。”
茶性俭。
陆羽《茶经》一开头就说:“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正适合“精行俭德之人。”
什么叫精行俭德,大概亦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然而你观察吧,真正爱茶之人多半会遵循陆鸿渐的这条茶人的“基本原则”。茶人多半生活简单而平和,自然而活泼,这是茶这种神奇的饮品长期浸润和感染所至的。
当代茶人严绍云以茶为师,把饮茶生活比喻为“做减法”,认为茶可以排除身体的垃圾,进而清除心灵里多余的欲望和思绪。
从茶的物理功能来说,茶助消化,消脂去腻,“搜枯肠”的好处是清洁身体,排除多余的垃圾。
从精神层面来说,茶之香、茶之苦、茶之甘、茶之滑、茶之涩,都在似有似无之间,唯细细品味,更兼反复回味,方可得之。此无味之味,乃至味也,也就是陆羽所谓的“隽永”。当然,茶之味亦在似有似无之间,亦可任人发挥。
我倒觉得茶之味其实是人之味,心之味。我们每个人的感观和心灵中,其实原本具有的芳香和精妙之味,得茶方可唤醒。倘或在功名利禄中沉溺太久,可能就如尘垢蒙蔽,无法找回自我,或许通过长期饮茶中慢慢荡涤,或可使感观与心灵都慢慢轻灵起来。
老子主张“清心寡欲“,清心就要“无为”,寡欲方可“养廉”。“以茶养廉”的传统,便是茶的社会功用了。
《茶经》中就记载了陈纳和恒温以茶养廉的故事。
“陆纳为吴兴太守,时卫将军谢安常欲诣纳,纳兄子俶怪纳,无所备,不敢问之,乃私蓄十数人馔。安既至,所设唯茶果而已。俶遂陈盛馔珍羞必具,及安去,纳杖俶四十,云:‘汝既不能光益叔父,柰何秽吾素业?’”晋时,吴兴太守陆纳,目睹世风奢侈,设茶宴招待将军谢安并非吝啬,亦非清商简慢,而是表示清操节俭,力倡以茶代酒。
“桓温为扬州牧,性俭,每燕饮,唯下七奠,拌茶果而已。”同时代的大将军恒温在提倡节俭上,常以简朴示人,每宴下士,茶果而已。以茶代酒以示节俭,这些可说是最早的茶宴原型。
所以有人说茶“淡泊去欲”。换个角度说,我们平常人的苦恼,多半是因为“放不下”,而禅常常教人“放下”,近到物质欲望,远到理想目标,禅教我们只要关注当下的生活,其他的都要放下。内六根,外六尘,中六识,这十八界都要放下,只有放下了一切,身心轻松无比,看世界天蓝海碧,山清水秀,日丽风和,月明星朗。品茶,不说别的,放下手头工作,偷得浮生半日闲,放松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细细品味茶之清雅。一切灵性亦出于茶。
茶贵洁。
嗜茶之人,都知道茶性贵洁,保存需特别小心。不可沾染其它杂味。茶的吸咐性非常强,只要与任何有味道的东西放在一起,茶上就沾染而不纯了。当然,有些玩家把茶与香混合,调出特别的茶,花茶或者沉香茶,那是特别的玩法,就茶本身而言,却是必须保持在极其干净的环境之中。
这倒让我想起《茶经》中的一个细节,陆羽写道:“或用葱、姜、枣、桔皮、茱英、薄荷之属,煮之百沸,或扬令滑,或煮去沫,斯沟渠间弃水耳”,想来寺庙里长大的鸿渐以夸张的笔触痛斥汉魏以来的茶饮方法,亦是陆鸿渐对茶品性高洁的一个认同吧。
禅宗之旨亦是“净心自悟”四字。在六祖慧能看来,心、佛、众生,本无差别,都是清净澹泊的,只要“清净本心” 便可顿悟成佛。
《维摩诘所说经》,“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常常勉不了患得患失,追名逐利,烦恼苦痛,提心吊胆,悔恨歉疚,这些心态,都是“心不净”的表现。欲要心净,便要慢慢去除自己的“贪、嗔、痴、慢、疑”方能达到六祖慧能所说的“净心自悟”呢?
或许“悟”字,在我们俗人看来好象很遥远,其实也未必,生活中处处有“悟性”,品茶当中即可感知。拥有清净没有杂念的心境,便能品味出苦后回甘的茶香。使人尘虑暂忘,身心升华。
茶悟机。
茶有一个神奇的功效,就是提神醒脑。前人早就告诉过我们了。
中唐诗僧皎然的《饮茶歌诮崔石使君》:“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晚唐卢仝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唐李咸用《谢僧寄茶》诗“空门少年初地坚,摘芳为药除睡眠。”
苏东坡的一首《水调歌头》中写到:“
而在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僧人以坐禅为修行方式,而茶正是这种既符合佛教戒律,又可以消除坐禅产生的疲劳和作为午后不食之补充的饮品。这样,具有提神益思、驱除睡魔、生津止渴、消除疲劳等功效的茶便与禅产生了更为密切的关系。
茶味苦。
再好的茶,也是先苦后甘。而‘苦’正是佛陀教给人们的‘第一谛’。当年释迦牟尼成道后,第一次在鹿野苑说法时,谈的就是‘四谛’之理。而‘苦、集、灭、道’四谛以‘苦’为首。人生有多少苦呢?佛告诉我们,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等等,总而言之,人生处处是苦恼,参禅即是要求得对‘苦’的解脱。”
难怪很多寺庙都挂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匾牌,原来佛法最基本的道理就是告诉我们人生来皆苦。
茶味苦而清寒,品茗,亦是品味人生,参破‘苦谛’。
有佚名题茶联说:“色到浓时方近苦;味从回处有余甘。”写茶汤、茶色和茶味,实兼写人生由色悟空,苦处回甘的况味以自励。
茶和道。
茶之“和”可以普洱为例。传统的普洱只做成生茶,压成茶饼和沱亦是方便运输。普洱茶从它的原产地云南,通过所谓的“茶马古道”运往北部草原,一路经风历雨,在经历时间的沉化同时,还经历着不同空间环境的影响,因而有普洱越沉越香之说。陈年普洱的香,不仅是时间的酝酿,更是不同环境,阳光、雨露、田野、山川的浸染,因而普洱醇厚的滋味是“茶之和”的产物。
早上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可以是名人雅士的珍品,也是百姓日用不可或缺的伴侣。中国人待客奉茶,订婚送茶,而文人雅士的聚会,更以品茗为助。这正是茶的平凡本质。
禅宗以顿悟为法旨,融禅修于日常生活,所谓“运水搬柴、无非妙道”,禅与茶正这“和”字上相融相通。禅要求人们通过静虑,从平凡的小事中去契悟大道。茶也正是从微不足道的日常生活琐碎的平凡生活中去感悟宇宙的奥秘和人生的哲理。
平常心是道,道在自然当中,吃饭睡觉,运水搬柴皆是道。“吃茶”正是日常生活中最小最不起眼的事,然而道在其中。
茶归自然。
茶,说到底,是生长在自然山川中的一种植物,得阳光照耀,雨露滋润。自古好茶生长在山青水秀的地方。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其地,上者生烂石,中者生栎壤,下者生黄土。……野者上,园者次。”陆鸿渐的《茶经》中记载,唐代已经的茶已经分出野生茶树和茶园种植的茶树了。
第一次见到茶,是在云南的茶园,远远的就见山坡上有几块田地,植物绿得发亮,近了方知是茶园,茶园中的茶,已经感受到比起田里其他植物要绿得深,绿得亮。不久有机会进入到亚热带原始森林,探访几千年的古茶树。记得是夏日的清晨,我们在原始森林过夜之后,穿行在植物繁茂的原始丛林,阳光从头顶上浓密的树叶缝隙间撒落,我突然发现有一些植物的叶子是亮晶晶的。不光是茶,还在在原始森林中看到的田七、党参,这些被中国古代智者发现为药的植物,往往都有着特别的光辉。
皎然和尚的一首《白云上人精舍寻杼山禅师兼示崔子向何山道上》“望远涉寒水,怀人在幽境。为高皎皎姿,及爱苍苍岭。果见栖禅子,潺湲灌真顶。积疑一念破,澄息万缘静。世事花上尘,惠心空中境。清闲诱我性,遂使肠虑屏。许共林客游,欲从山王请。木栖无名树,水汲忘机井。持此一日高,未肯谢箕颍。夕霁山态好,空月生俄顷。识妙聆细泉,悟深涤清茗。此心谁得失,笑向西林永。”道出泉林之乐,其中的品茗之乐与禅悟玄机又如何能分得清呢?
在严寒的冬季,在简陋的斗室,静心冲泡一杯清茶,看茶烟袅袅,闻香茗沁润肺腑,尝苦中回甘,水中含珠,即刻可以回归春天,回归灵山秀水的大自然中,亦是品茗者的禅境。
《华严经》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I小小的几片干枯的叶子,曾经在山水间自由生长,汲山川之灵气,得日月之精华,在春天的晨曦里被采摘,被蒸煮,被揉辗,被封存,不知过了多少日月,在爱茶人关注的目光中,重新被取出,放入杯中,壶中,经开水激荡,于是,它慢慢舒展,慢慢醒来,连同它沉睡的灵魂,都被唤醒,它重新展现了春天的色彩,生命的芬芳,连同蕴含的活力与生机,一同展现在爱茶者的面前,沁透爱茶者的肺腑。至此,对不同心性的品饮者来说,亦“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