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雪菜 (Percy Bysshe Shelley，1792-1822)

 

 

英国著名民主诗人。出身乡村地主家庭，20岁入牛津大学，因写反宗教的哲学论文被学校开除。投身社会后，又因写诗歌鼓动英国人民革命及支持爱尔兰民族民主运动，而被迫于1818年迁居意大利。在意大利，他仍积极支持意大利人民的民族解放斗争。1822年在意大利渡海时不幸遇难。

他的主要作品有《麦布女王》(1813)、《伊斯兰起义》(1818)、《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1819)和《暴政的化装游行》(1819)等。他还写了许多著名的抒情诗，如《西风颂》(1819)、《致云雀》(1820)、《云》(1820)等等。1821年著长篇论文《诗之辩护》，论述了诗人的社会作用和诗歌的教育作用。

雪莱的抒情诗显示了不羁的想象，瑰丽的色彩和动人的音韵。他浪漫主义理想的终极目标就是创造一个人人享有自由幸福的新世界。他是新世界理想的传播者、歌颂者、号召者。他以美丽的语言、丰富的想象描绘了这个新世界的绚丽画面，恩格斯称他为“天才的预言家”。

 

 

西风颂

 

 

一

 

啊，狂野西风，你秋天的呼吸，

你，来自你的无形，树叶死去

被驱使，像幽灵因巫师而消失，

 

黄、黑、苍白、肺病的满面潮红，

染上瘟疫的群众：啊，你

驾驭马车奔向他们黑暗寒冷的床

 

有翼的子孙，他们躺在那里，瑟瑟发抖，命如草芥，

每个人都像一具躺在坟墓里的尸体，直至

你蔚蓝的春天妹妹吹起东风

 

她的天空引领大地之梦，覆盖

(催熟甜蜜的蓓蕾，像在天空中牧羊)

平原和山冈，用生机勃勃的气息和色彩：

 

狂野心灵，那一种艺术在传扬：

破坏者，保护者；听啊，快听！

 

 

二

 

你投身你的激流，在这陡峭天空的骚动中，

散漫的浮云像大地上腐烂的叶子飘落，

摇颤，来自于天空和海洋纠缠的树枝，

 

暴风雨和闪电的使者：在那儿蔓延

你的蓝色表面在扩展，

仿佛鲜艳的头发从酒神巴克斯的女祭司

 

头上竖起，甚至从地平线

昏暗的边缘到达穹顶的高度，

暴雨欲来的水闸。你忧伤的

 

垂暮之年，到达这个大限之夜

将变成一个巨大的陵墓的圆顶，

拱形的，与你可能汇聚的空想

 

同在，来自它坚实的大气

黑雨、火灾、冰雹将爆发，啊，快听！

 

 

三

 

你曾唤醒它从其夏天曾梦想的

蓝色地中海，它躺在那里，

平静一如睡在溪流中水晶航道的漩涡边

 

在巴亚湾一座浮石岛旁，

于梦中看见古者的宫殿和塔楼

在波涛汹涌中顺抖，

 

到处开满了青苔和鲜花

如此芬芳，头晕目眩的感觉！

为了开辟你的道路，大西洋在海平面上以一己之力

 

劈开自身进入峡谷，并远远低于

开花的海洋和泥泞的森林，穿着

海底枯萎的树叶，听到

 

你的声音，突然变得阴郁，伴随恐惧，

战栗并熄灭，听啊！

 

 

四

 

如果我是死去的树叶就被你强有力地托起。

如果我是一片飞快的流云就和你一起翱翔。

一个浪头在喘息，在你的力量之下，分享

 

它的推动，只是比你

少些自由，啊，无法驾驭！即使

我在我的孩提时代，能够成为

 

你在天上漫游的同志，

一如当年，当我超过了你直上九霄的速度

但却缺乏一个想象：我从来不曾做好准备

 

当你在我痛苦的需要中祈祷。

哦，举起我就像一个浪头，一枚落叶，一片流云！

我跌落在生活的荆棘上！头破血流！

 

时间沉重的重量手持铁链，使我摧眉折腰

一个人也该像你一样：狂放、迅捷、骄傲。

 

 

五

 

造我成你的七弦竖琴，即使森林已是：

即使我的叶子飘落如其本性！

你强大的和弦的喧嚣

 

将带走低沉如秋的音调，

尽管哀伤但却依旧甜美，有你，激越的精魂，

我的精魂！有你有我，孟浪之人！

 

在宇宙间驾驭我垂死的思想

像枯萎的落叶加快新生！

被这首颂诗的咒语诅咒，

 

如从一个永不熄灭的炉底，播撒

灰烬和火花，我的话语在人间流传！

但是通过我的嘴唇已不能唤醒大地

 

这预言的号角！啊，西风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是一首写于19世纪的奇特的原始诗。这里不是说其语言或形式是原始的，而是指其思维方式而言。《西风颂》对待世界的方式十分相似于早期异教文化时期的人们。

诗人正经历着一场精神危机，正处于绝望的边缘。在这种穷境下他求助于西风，祈求它给他以狂暴的力量——“豪迈的精灵，化成我吧！”诗人祈求西风帮助只是一种构思，一种诗歌想象的运用，我们只能把它解释为“某种象征”，而且西风就是雪莱所述的精神和道德的力量，就是他所称的一种精灵，它完全会进入人体并使他恢复失去的精力。精神沮丧之时，他祈求重新得到鼓励，希望生命的气息吹人他的心田。

在第一诗节中西风的精灵被称作“破坏者与保护者”。这一称呼使一些读者认为西风是法国革命的化身，因为革命在人们心目中就是破旧立新：毁灭旧的腐朽的社会因素以便使新事物产生。这种解释完全与所周知的雪莱的气质和政治信仰相一致，而且诗中细节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狂野的精灵，你吹遍了大地山河”暗示着这个精灵不只吹遍大地、天空和海洋，也吹遍城镇、议会和人们的内心。诗的最后一节使这隐喻变得更加明朗，其中的“把新生激发”，“把我的散布在人群之中”，“吹响一个预言”，都表明作者对场巨大的社会和政治变革的希望。

我们有理由认为西风隐含有这样的意义。但我们不能因此而简单地推论诗的结尾部分也带有同样乐观的含义。当想到秋天对社会污浊的摧毁将给人类带来个快乐的春天，而且在这场变革中他本人的思想和痛苦也将起一定作用时，诗人可能超越了个人的绝望情绪；同时这种想法也可能使他对秋天感到失望。个人生活的荒废不过是普遍生活进程中的一个阶段，他有可能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他从季节周而复始的变化中看到这样的希望，因为一年的死亡也预示着它的新生——“啊，西风 /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诗就这样作结。然而，尽管用了一句动人的诘问，诗中的措辞仍不能使我们确信结尾一句表明了诗人已从绝望转回到乐观。事实上，这种措辞不可能给雪莱以希望，因为假若他对人类命运和个人命运的希望一定与季节周期相一致，毫无疑问，如果春天紧随着冬天，那么冬天也同样尾随着春天。社会和个人的更新也许确会到来，但如果从季节的轮换导出这满怀的希望，我们就必须承认春天的到来也预示着最终的秋天的衰落。或许正是诗人内心对这令人悲哀的规律的清醒意识导致了结尾处胜利欢呼中深含的痛切之情，其中包含的绝望不亚于安慰。

诚然，季节的周期轮换总是带有失望的含义，但其中希望的含义似乎更强。人们总是庆祝一年中最短的一天，因这是一年中的转折，此后白天将开始变长。我们还喜欢在圣诞树上挂起玩具以象征对春天的鲜花和夏天的硕果的快乐的期望。   (莱昂内尔·特里林撰，李福萍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