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荚蒙托夫(1814—1841)//咏怀

【俄罗斯】荚蒙托夫 (1814—1841)
咏怀
我在悲伤地注视着我们这一代的人!
我们的未来——不是黑暗便是空虚,
同时,我们在认识与怀疑的重压下
早已经在无为中一天天地衰老下去。
我们刚刚离开摇篮,头脑中就装满
祖先的谬误,和他们迟钝的才能,
而生活象无目标的漫漫无尽的长途
像他人喜庆中的酒宴,在折磨我们。
我们对于善和恶都可耻地漠不关心,
刚走上竞技场没有斗争便退败下来,
在危难面前我们是怯懦地畏缩犹疑,
在权力面前—一是下流卑贱的奴才。
正好像一只成熟过早的千瘪的果子。
看起来既不悦目,吃起来也不可口,
挂在繁花间,好像可怜无告的孤子,
鲜花盛开之日——是它调零的时候!
我们拿无用的学识折磨着我们的心,
我们把那为狐疑所讪笑过的热情的
一切美好的希望和一切崇高的声音,
不让亲人和朋友知道,嫉妒地藏起。
我们刚刚地接触到了那快乐的酒杯,
但我们不晓得节省一点青春的力量;
而从每一个欢乐里,担心吃得过饱
我们永远只是汲取它那最好的琼浆。
诗的幻想、艺术的创造,拿他们的
愉快的热情也激动不了我们的心灵,
我们把感情的残渣,吝啬掩盖起的
无用的宝藏贪婪地埋在我们的心中。
我们也在憎恶,我们倒也偶尔在爱,
但对于憎、对于爱什么都不愿牺牲,
当着烈火般的热情在血液中沸腾时,
在心中主宰的却是一种神秘的寒冷。
祖先的豪华的欢乐、和祖先的那些
天真的无度的放荡,我们感到厌恶;
我们就这样地没有幸福也没有光荣
匆匆奔向坟墓,还讥笑地频频回顾。
我们这些忧郁的即将被遗忘的人们
将要无声无息地在这个世界上走过,
也不曾给后人留下一点有用的思想,
留下一部用天赋的智慧撰写的著作。
子孙们将要带着法官与公民的严峻,
用轻蔑的诗句,用被欺骗了的儿子
和那荒唐胡为的父亲的痛苦的讥笑,
来侮辱我们的那些冰冷无言的死尸。
我们的青春在无谓的风暴中痛苦着,
怨恨的毒素使它很快地蒙上了阴影,
而无情的人生之酒我们只感到苦涩;
任什么都不能给心灵带来一点欢欣。
此诗是诗人最重要的诗作之一,思想的深刻,感情的深沉,使这首诗成了莱蒙托夫“纲领性的诗”(别林所基)。它深刻地反映了俄罗斯19世纪30年代末尼古拉反动统治下的时代特征;它是诗人责难同代人的判决书,也是诗人人生观的集中反映,表现了对平庸,无为、空虚,卑怯人生的蔑视,流露了无可奈何的愤懑和悲哀。
诗人针对贵族阶层中的同代人,给那些“多余人”勾画出了可悲的人生轨迹:他们有学识、有教养,却脱离生活、毫无用处;他们出身“高贵”,但祖先遗留给他们的只是“谬误”和“迟钝”的才能;他们虽然对放荡感到厌恶,但缺乏斗争的勇气和热情,没有明确的生活目标。“在认识与怀疑的重压下”,他们碌碌无为,既没有留下一点“有用的思想”,也没有留下一部“天才的著作”,终于无声无息地走向坟墓。这是多么可怜而又可鄙的人生!诗的结尾说得更是怵目惊心。莱蒙托夫的道路是一条勇敢的、有目的的斗争道路。赫尔岑说:“坚毅的、郁闷的思想从未离开过他的脑际,这样的思想贯穿在他所有的诗作里。这并不是企图用诗的色彩加以美化的抽象的思想,不是的,莱蒙托夫的沉思,这是他的诗意、他的痛苦、他的力量。”
别林斯基在评论这首诗时说:“它以金刚钻般坚实的诗句,奔涌激情的雷霆万钧的力量,高度愤怒和深刻哀愁的巨大威力,震惊了所有的人……这些诗句是用鲜血写成的;它发自被凌辱的灵魂的深处!这是一个认为缺乏内心生活比最可怕的肉体死亡还要难受千万倍的人的哀号、呻吟!……在新的一代人中间,有谁不会在它里面找到对于自己的忧郁、精神冷醒、内心空虚的解答,有谁不会用自己的哀号和呻吟去响应它呢?……”莱蒙托夫一生不倦地探索人生的真谛,他勤于思考,又具有演说家的才能,这使他的一些说理性抒情诗若热情奔放的演说,往往具有深刻的思想、严密的逻辑和雄辩的说服力。这些特点在《诗人之死》和本篇中都有鲜明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