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蒋一禾最初的印象，印刻在知名作家南宫浩撰写的文字里，当时脑海中就钻出各种“痴”人艺术家的“范儿”。可当我与浩哥落座蒋一禾的家，映入眼帘的他——T恤+短裤，没有长发、没有蓄须、没有异服、没有……放眼望去，占据大部分客厅的，全是茶台、茶壶、茶杯。

在生活中奔波浮沉，于山水中净释脱离。2014年初夏的一个下午，我和蒋一禾先生的对话从这里开始……

文/《金鹰报》记者 杨昀 实习记者 尹雨雷 图/文豪

痴狂

“有大失才有大得。我放弃了在市场上暂时赚更多钱的机会，也放弃了以前画奴的生活。”

茶痴，并非与生俱来。

将时间拉回15年前，蒋一禾在一位广东朋友那品到一壶铁观音，“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壶铁观音没有杂质的清香。”似乎是从这里开始，蒋一禾的生活从原来的烟味、墨味中又多出了一缕茶香。

在各类茶中，蒋一禾偏爱黑茶。他说黑茶是文人茶，内敛而丰富。可当记者追问如何才能入围“茶痴”时，蒋一禾笑了。他说：“有些事情没有固定界线，关键在于你用了多少心思。”

小时候，蒋一禾家教严格，父亲开始不知道他拥有绘画天赋，他每一次偷偷摸摸去取年画纸作画时，总会被妹妹当把柄，在他们闹别扭的时候告诉父亲。原想着肯定会被父亲揍一顿的蒋一禾却收获了鼓励，并在那一年遇上了一个好机会，一位好老师。  

当时，一位美院毕业的郴州桂阳县武装部宣传干事到乡里考察，住在蒋一禾家里。“他是我第一位正规启蒙老师。”后来蒋一禾的求学绘画之路算得上顺利。当时很多家长觉得画画没出息，反对自己的孩子涉足。但蒋一禾很坚持，他为了说服更多人一起学画画，不惜翻山越岭，到别人家中做思想工作。那时的蒋一禾还是名刚上初一的学生。

或许，正是对绘画的执着和用心，蒋一禾才有了今天的绘画造诣。

又或许，钟爱今天蒋一禾出神入化的山水大作的你，并不知道12年前，蒋一禾的人物油画作品已经价值不菲了。

“转变，没有任何原因，可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种追求和需要。”蒋一禾对自己的破釜沉舟这样解释。尽管那会身边只有妻子“心中反对”的支持，但蒋一禾毅然放弃了油画，却不觉得一点可惜。他说：“人在很多时候有大失才有大得。因为自己想得到的是精神的解放、自由。我虽然放弃了那些，但内心里我很满足；我放弃了在市场上暂时赚更多钱的机会，也放弃了画奴的生活。”

放弃最擅长的人物，走进博大的山水之间，蒋一禾随风、随水、随山，与笔墨一同享受一场至高无上的精神洗礼。

怒放

“如果当时进影视圈发展，现在肯定是位大咖。”

一场怒放的青春。蒋一禾同所有人一样，都曾拥有。或许，他的青春带上“叛逆”二字会更加形象。

刚进初一，蒋一禾因为无法接受班主任的面斥和责打，当场与班主任大打出手。自此他离开了学校，开始学做生意人。“与另外一个男孩，从家里偷了点钱，准备去做米粉买卖。”回忆起这段经历，蒋一禾不免感慨。但生意终归不是想做就能做成功的。最后蒋一禾用外公送给他的表作抵押，凑齐5元路费，回家了。

回家后，种地、挑大粪……辍学在家的蒋一禾开始想读书了。于是换成母亲的姓氏，蒋一禾再一次走进学校。“这一回我特别用功，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一名。”可当蒋一禾想将这份荣誉与疼爱他的爷爷分享之时，两人已是阴阳相隔。

随着年岁的增长，蒋一禾更成熟了，但独属于青春的张扬，与众不同依然属于他。从小到大一头飘逸的长发，第一个将铁链子别在裤子上、第一个在裤子上剪洞……蒋一禾几乎用了全部的表现形式，表达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但你绝对想不到痴迷于绘画的他，竟然是位霹雳舞高手。上小学二年级的蒋一禾，靠着每周电视霹雳舞教学，自学成才。当时，他组建了一支4人霹雳舞队。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他还拥有影视演员证，他还正儿八经地与一家影视公司签了为期一年的合约。“如果当时进影视圈发展，现在肯定是位大咖了。”说到这里，蒋一禾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后来，离开校园的蒋一禾，一心扑在绘画上。“刚毕业时，我和一朋友合画了一幅壁画，4天分得3万块。”蒋一禾说，这个数额真的很诱人，但他不常干这事，还时常拒绝别人的邀约。

那年，有山西煤矿老板请蒋一禾为其绘家乡山水。画毕，煤老板甚感满意。观之再三，请于留白处添绘飞龙一条，张牙舞爪作升腾状。蒋一禾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龙入画面后俗气逼人的样子，不理解为什么煤老板不去买幅年画。沉思半晌，他终于忍住没说脏话：“画意已尽，不可再添。”煤老板坚持画龙，并允诺润格翻倍。蒋一禾二话不说，收拾画具起身走人。

　　

随性

“任何东西的较量其实就是一个人智慧的较量，它就是一个人修身达到的最质朴、最基本的东西，这就是艺术，就是人生。”

见到蒋一禾时，他刚剪去原有的一头长发。问他为什么，他答道：我是百变金刚，随时变。在蒋一禾所经历的人生中，他追求自己内心的感受。他说：“我用自己内心的感受牵引我，我无拘无束，不喜欢客气，有时性情来了还会吼两句。”

他说：艺术这东西绝对不是装饰出来的，就像人一样。人好不好并不在乎你身上的穿着，而是在于你的内在修养，你对人生的感悟，你的思想高度。任何东西的较量其实就是一个人智慧的较量，它就是一个人修身达到的最质朴最基本的东西，这就是艺术，就是人生。有很多人认为，艺术的人生就是你怎么想就怎么搞。那样太浮夸了。

也许，这份率真、耿直，你在蒋一禾的画作中能读得到，因为这也是他选择画山水画的原因之一。蒋一禾告诉记者，人只有到了农村才叫生活，来到城市里面，在钢筋水泥中打拼，那是一种生存。初到长沙的蒋一禾，因为习惯了丰富的广式早茶，所以非常不喜欢、甚至讨厌湖南以粉面为主的早餐。刚开始的时候，他为了找到自己满意的早餐，经常是早上8点出门一直到上午11点还没找到。饿了一上午的蒋一禾，清楚地记得自己那会吃得最多的就是一家西餐厅的牛排，而且每次都是早餐中餐一起吃。

“现在我不会这样了。吃饭也随意了，填饱肚子很重要。”蒋一禾如是说。但随意并不代表没有追求。蒋一禾向记者描述起他最钟爱的一道菜——炒鸭子。

“口味浓烈不腻，有嚼劲，哪怕是汤汁，都特别好。我觉得全国没有一个地方的鸭子可比。”蒋一禾这样评价那位朋友烹制的炒鸭子。为了能经常品尝这道美食，蒋一禾特意拿出纸和笔，站在炒锅前，认真记录，生怕漏过一丝一毫。但回家自己制作的味道，终不能让蒋一禾满意，“尽管没有错漏任何一个步骤，但就是缺一味。”

专宠

“一辈子就喜欢一件事，就像喜欢自己的老婆孩子一样，就不会单一了。 ”

蒋一禾与妻子盛诺的相遇，是一场以画为媒的美丽邂逅。当年，因朋友家中需要一幅油画来装饰新家，盛诺陪同友人至清水塘周边的画室挑画。“其实我不会画画，或许是缘分。”盛诺说。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的联系更为密切，对于绘画的心得交流也越来越心有灵犀。一年后他们步入了婚姻殿堂。

两人从相恋到结合，蒋一禾没有做过太多浪漫的事。但在盛诺心里，他的随意却显得无比珍贵。“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珍爱和疼惜才是真的。”盛诺趁着蒋一禾进书房的空隙告诉记者，她生病时，蒋一禾会一刻不离地守护在她身边，悉心照料她。

时间很短，话也很短。但爱很深，情很长。

关于爱情，蒋一禾说：一辈子就喜欢一件事，就像喜欢自己的老婆孩子一样，就不会单一了。或许这是他对爱情的专宠，对生活的专宠。

蒋一禾与妻子站在这幅他专门为妻而作的画作前

【记者手记】

蒋一禾家中，有电视有电脑。但电视基本不开，电脑除了看图，网线早在N年前就没了踪影。蒋一禾能跟得上潮流的东东，应该是他最近学会玩的微信了。

平日里，蒋一禾很忙。除了作画，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喝茶上。我问他，每日饮多了茶，不担心失眠吗？答曰：失眠有，但与茶无关。他说曾经最痛苦的时候是画不出来的时候，现在觉得这个时候却是一种幸福。因为破茧方能成蝶，说明你要进步了。

【朋友说】

文/南宫浩

我这人老爱忘事，经常忘记老婆的生日和同事的婚期。但从来不曾忘记过吃饭，每年一千零九十五顿饭，顿顿都能及时记起。我的朋友蒋一禾则恰恰相反，他经常忘记吃饭。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有时醒来才想起昨天一整天没吃饭。

但他绝不会忘记喝茶，他是个茶痴。

我但凡得了好茶，必是要拿给蒋一禾去泡。总担心自己泡坏了，总感觉他泡出来的味道会要好一些。

有一回我得了一饼二十年的陈年黑茶，兴冲冲掰下一块跑去他的画室。蒋一禾喝罢说道：“这茶有十五年以上，但没到二十年。”我不信，回家一查封皮上的出厂日期，果然！

有个同学准备做茶叶生意，从安溪带回来一些铁观音样品，请我试味。我不敢冒充内行，便把同学带到蒋一禾的画室里。同学大谈安溪见闻和品茶心得，老蒋不置一词。第一泡茶沏成，老蒋喝了一口，没说什么，起身进里屋作画去了。我没料到他一句客套话都不讲，怕伤了同学的面子，赶紧叫他换上一款更好的茶叶。

第二次老蒋勉强喝了一口，直接吐在水盂里道：“都是香精味。”又起身回里屋去了。场面有点尴尬。同学也很不好意思，终于拆开最精致的那盒包装，换上了他这回赴安溪带回的最贵的茶。第三道茶沏好，老蒋没端杯，只是闻了闻，脸上露出忍了很久终于没忍住的表情，对我同学说道：“我劝你不要做这个生意了，你根本不懂茶，会亏本的。”

同学大窘，我亦大窘，然老蒋浑然不觉。

蒋一禾还是个壶痴。我认得他的时候他是一件汗衫、一双拖鞋，烟也只抽几块钱的“红双喜”，但屋里藏有三百多把紫砂壶，价廉者两三千元，价昂者数万。老蒋常常自叹：“这些年来，卖画的润笔大都变成了坛坛罐罐。”

我素来爱附庸风雅，对紫砂茶具也颇有兴趣，数次邀蒋一禾同游宜兴。老蒋推辞再三，最后道出原由：见不得好壶，见到了不买下来心不得安宁。

蒋一禾还是一个画痴。他忘记吃饭每每因为作画。他曾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在斗室中昏天黑地疯狂作画，连续三个月下来体重剧减三十斤。

年轻时他一度为画不好石头而苦恼，数月茶饭无味寝食难安，郁闷到摔壶砸碗的地步。某夜梦见自己画石头，竟然一下子找到了感觉。梦醒，狂喜中的老蒋赤足飞奔至案前，照梦中的感觉画去，顿感笔笔得意步步到位，从此悟得画石之真谛。

他还梦见过齐白石和吴昌硕抢着收他做徒弟，打得不可开交。面对最倾慕的两位大家，梦中的蒋一禾也深感为难，跳上桌子喊道：“你们每人作一幅画，谁画得好我就拜谁为师！”桌子翻倒，老蒋梦醒，又惜又痛又悔，恨不得钻回梦里去。

常言道：“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一禾痴人，有深情，有真气，可长交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