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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的才气与见识
作者简介:吴昕孺:本名吴新宇,致力于诗歌、散文、小说跨文体写作。曾为“新乡土诗派”代表诗人之一,2004年应邀赴台北参加第23届世界诗人大会。曾获安徽文学奖、新散文奖、在场主义散文新锐奖提名奖等。出版诗集、散文集、文化随笔、小说十余部。
文/吴昕孺
很多年前,文坛突然冒出来一个木心,就像很多很多年前,冒出来一个董桥一样。当有人问我:“你读过木心吗?”或者督促我:“快去读木心!”我总是付之一笑,任“木心”这两个斯文典雅的字撞破耳膜,我仍然无动于衷。不读木心,是因为怕上董桥那样的当。还记得,那时有人吆喝:“你一定要读董桥。”便买了几本董桥的书来看,竟越看越失望。
但去年冬天的一个晴日,我和敏华一起与戴海、晓清老师在秀峰公园开读书会,戴老师手持厚如砖头的《文学回忆录:1989-1994》(木心讲述,陈丹青整理)。一看,老师手里拿的还只是一本上册。初不以为意,直待老师翻到木心写的:“《红楼梦》里的诗,如水草。取出水,即不好。放在水中,好看。”“现代中国人不懂得悲观。说到底,悲观是一种远见。鼠目寸光的人,不可能悲观。”“唐人传奇精美、奇妙、纯正,技巧一下子就达到极高的程度,契诃夫、莫泊桑、欧·亨利等西方短篇小说家若能读中文,一定吃醋”……我如遭电击,不是呆了、傻了,而是精神为之一振,回到家里,便到网上购得《文学回忆录》的上、下册。
很有意思。一个老师讲,十几个、几十个学生听,教室便是各位学生家的客厅。学生多为画家,上的是世界文学课。而且一讲就是五年。陈丹青将听课笔记整理出来,共两册,1100多页,40多万字。《文学回忆录》读后,我最大的感受是,在这个世界上,能如此阅读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木心,他内心的清高和骄傲,他的不苟且于流俗,盖缘于他在中外古今文学经典中探骊得珠,视野之内,沉滓荡尽。
木心的很多观点深得我心。比如他写陀斯妥耶夫斯基:“我特别在乎喜欢的是他文笔粗糙(要还债呀,飞快地写,一脱稿就进厂印刷。他哪有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的悠闲?)但真的艺术确实另有上帝。陀氏的粗糙是极高层次的美,真是望‘粗’莫及,望‘粗’兴叹。如汉家陵阙的石兽,如果打磨得光滑细洁,就一点也不好看了。尊重这粗糙,可以避免自己文笔光滑的庸俗。”
写哈代:“他是真正的大家,大在他内心真是大慈大悲。他的行文非常迟缓,我读时,像中了魔法一样。文学家、画家,常会羡慕音乐家,而音乐家、画家恐怕都得羡慕哈代行文的本领:如此长,温和。读时,心就静下来,慢下来。他写苔丝早起,乡村的种种印象描写,无深意,无目的。就是这种行文,描写,了不起。”
当然,木心有些观点也值得商榷,至少我不太认同。比如,他说中国无疑是世界上最大的诗国,“可是真正伟大的世界意义的诗人,一个也没有”。我觉得,屈原、杜甫、李白都是世界意义的诗人,很多近现代西方诗人也受他们的影响。
木心又说:“西方人真正会写的,是小说,不是诗。中国人才会写诗,但不会写小说。”可以看出,现代诗阅读是木心的薄弱之处。西方有很多好诗人、大诗人,就不需要举例了;如果说中国不会写小说,那木心自己推崇至极的唐宋传奇、《红楼梦》又从哪里来呢?木心的才气和见识都是一流的。要知道,那么多一流画家要听他上五年课;阅读口味挑剔如我,要在短短两个月内读完他的近50万字。这里面,才气和见识只要缺少一种,就难以持续。福楼拜说得好,艺术广大已极,足以占有一个人。至少,木心是被她幸福地占有了。还有谁能得到这种幸福呢?
【昕孺荐书】
《情人·乌发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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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写作》
(英)奥威尔著,董乐山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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