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ing-logos-nous:西方哲学的核心概念及其内在紧张(之二)
(2018-06-30 14:39:15)分类: 哲学问题 |
逻各斯因与早期文明时代神灵思想和原始时代的灵体思想有关而源远流长。虽然希腊哲学在对逻各斯的改造中,使其原貌难寻,以致就是用英文也不可能译出希腊文逻各斯的原意,只有根据每次出现时的上下文译成不同的语汇。但又因逻各斯内蕴着时间悠长思想丰富的内容,因此不但在其被哲学规训时期,为赫拉克利特、毕达哥拉斯、巴门尼德、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从理性思想进行诠释,在基督教出现后,被斐洛和圣约翰等用宗教思想进解说,直到后现代西方思想中,又为海德格尔和德里达等从中发现新义,还有西方的哲学史家格思里(W.K.C.Tuthrie)和布雷斯(Anthony Preus)等,中国的哲学史家汪子嵩和叶秀山等,还有语言学家G·利德尔和R·斯科特等,进行哲学思想和语言词义的学术解释。在这多种多样的解释中,以碎片方式漏出了逻各斯迷离朴朔的丰富内容,同时又可以从思想演进的内在逻辑重新排列这些碎片,呈出逻各斯在历史中的演进大线:
斐洛在基督教的氛围中,把God(上帝)-logos(逻各斯)-World Soul(宇宙灵魂)并列,逻各斯成为从上帝到世界的作用中介。 [1] 透出了逻各斯盖为原始文化中的虚体之灵。只是斐洛从基督教的逻辑次序由上帝用逻各斯成世界众灵,而远古思想的逻辑则相反,由世界虚体之灵通过逻各斯的两种方式,灵显和巫言,透露出来。在远古仪式中,看显与咒言是相互为用的两个方面。灵到早期文明演进为神(gods-上帝之前的诸神)而神灵合一,逻各斯转成灵显之象和神喻之言的互补。海德格尔在对逻各斯的词源考据中,提出了逻各斯一直被西方哲学所遮蔽的“看-显”词义。他说:logos的“功能在于把某种东西展示出来让人看……把话题所及的存在者从其隐蔽状态拿出来,让人把它当作无蔽的东西来看……(以让人看的方式)把某种东西放到某种东西之前,从而使这种东西作为它所不是的东西呈现出来。” [2] 同时,在灵之咒语演进为神喻之言,并进一步产生μθος(mythos-神话)。在这一阶段,逻各斯与神话一义两词,可以互换,海德格尔在《什么召唤思》中说:“神话是告人之言,在希腊人看来,告之就是去敞开什么,使什么显现出来,也就是外显,神的显现,在场,‘神话’就是在场者,呼唤无蔽中的显现者,神话最至彻、最深切地关照人的本性,它使从根本上去思显现者、在场者。逻各斯也是说的同样的东西。” [3] 从早期文明到轴心时代,希腊哲学家用理性思想对逻各斯进行了哲学转向,体现在三大方面,在看-显方面,逻各斯演进为美学上的比例(logos),具体在建筑和雕塑上,以美的比例(logos)体现出宇宙秩序(logos)。在神喻之言方面,逻各斯与神话分离,神话一词中本有的story(故事)之义得到突出,在希腊戏剧中得到文学的体现,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mythos(神话)乃希腊戏剧的精神。 [4] 逻各斯则进入哲学的本质之言。正是在这一方向上,逻各斯之“言”与εμ(to be-是)之“言”关联起来,二者皆既是“说”又是所说之“语”还成为认识事物和世界的“本质之词”。逻各斯进入哲学之言的演进,具体为三步。第一步,赫拉克利特把逻各斯从神灵思想中的动态之灵转变理性的哲学之火。格思里说,在赫氏的言说中,逻各斯要义有三:一是变为永恒,二是一切皆变,三是在万物之变中,由矛盾对立产生和谐。 [5] 不从神性观世,而从理性看物,最能体现逻各斯的,是不断地变化成物,又在物之中继续使物变化之火,但这永恒之变,在矛盾中变,由对立而和谐,都因按理性的尺度(logos)运行。第二步,毕达哥拉斯用数去把握变,永恒的变化成为公理性(logos)的比例(logos),万物的变化成为数的计算(logos)进而为静态的公式(logos),总之,万物的动态(火的逻各斯)转变为比例的静态(数的逻各斯)。第三步。巴门尼德把逻各斯之言集中到哲学之理中,与从现象之εμ(to be-是)到本质之o(being-是)关联起来,逻各斯之言与“是”(oυσa-ιδεa-o)之言在思想上结合起来,逻各斯和“是”之言成为追求本质之道,巴门尼德在这里将logos和òδos(hodos-道路-途径-方法)互用,突出了逻各斯作为道路之道的词义,但这道是理性之思的道,如果说hodos(道)仅是按规则运行之道,那么,逻各斯不仅是追求本质的行进正道,还是决定这一进行之道能够正确进行的理性[6] ,也意味着这一行进和结果,逻各斯就与本质之o(being-是)连在一起。在运行之道上,巴门尼德把赫拉克里特逻各斯中杂乱的“矛盾”变成了明晰的“同一”,在运行的结果上,让动态的“道”成为了静态的o(being-在)。这与毕达哥拉斯把数的运态运算凝结在美的比例(logos)上异曲同工。比例是美学的极致,o(being-在)为理性的哲境。逻各斯和o(being-有-在-是)同为宇宙的最后之道,但o(being-在)是静态的,逻各斯是动静合一的。从希腊哲学的方向上,逻各斯与o(being-在)虽然同占有主位,但o(being-在)以终极的静态,以及由宇宙之是(o)向类物之是(ιδεa)和个物之是(oυσa)的展开中,重在静的本质结果,在巴门尼德那里就确立的宇宙本质的静之特性。而逻各斯来源于远古的灵体之动和早期文明的神显之动和神喻之动,在与o(being-在)结合与互动中,其动的特性得到了发挥。这就到了第四步,在亚里士多德那里,逻各斯的“动”的一面,一是定型为λογικ(logike-logic-逻辑),二是定型为理性(reason)。所谓定型,指是思想定型。Logike(Logic-逻辑)和reason(理性)这两个词都来源于逻各斯,逻辑一词在亚士士多德之前的芝诺就使用过,但在亚氏之后才用来指称亚氏逻辑,理性在前4世纪就进入逻各斯的词义之中 [7] ,当亚里士多德从理性出发建立起了宏伟的哲学体系之时,同时让希腊理性达到了思想的顶峰。亚氏逻辑形成了作为一切科学必要前提的有效推理工具,逻各斯作为多义一体之道,分化出来成为理性工具的逻辑,整体而讲,西方的宇宙之“在”(Being-logos)由此呈出了理性和运行方式,具体而讲,人可以由此去理性地去发现和获得本质之“是”(Being-logos)。可以说,在亚里士多德的逻辑里,逻各斯达到了哲学转型上的完成。正因为亚氏逻辑的完成,希腊哲学从早期文明的神灵思想到轴心时代的理性思想的转型得到完成。逻辑(logos作为logic)是一种达到本质之真的工具,理性(logos作为reason)则是人运用这一工具的能力。当逻各斯与o(being-有-在-是)结合,又形成完整的逻辑和健全的理性,整个西方理性思想的基础已经牢不可破了。这就是以Being为中心的Being- logos-reason的三大互依互注的核心词。Being代表了思想的突变,logos象征了继承和发展,reason是二者之特性。Being代表了宇宙的整体本质,并以ιδεa(类物本质) oυσa(个物本质)展开自己的体系,这一展开是以严密的logos(逻辑)进行的,是充满reason(理性)精神的。宇宙本质(Being)的逻辑(logos)展开,能为主体的理性(reason)所理解。理性代表着拥有本质个体之人(oυσa)已经沐浴在理性(logos)的光芒之中,理解了这个充满逻辑和理性的(Being-logos)宇宙。不从客观的宇宙本质来讲,而从主体的理性立论,可以展现出希腊思想与原始时代和早期文明相关的另一条线索。这就是nous(mind-努斯-心智)的演进,但在讲努斯之前,把逻各斯的含义总结一下:
逻各斯的轴心时代的演进,一方面,由看显演为美学的比例,由神喻演进为文学的故事,由言说演进为哲学的逻辑,三面的恢宏演进,使之不仅被看成逻辑,还具有宇宙整体的高位;另方面,在作为宇宙整体的道(logos)之言(logos)上,有向各方之“言”的演进,语言之言如word(话)-speech(说) –oraton(口述)-discouse(话语)-statement(陈述)等,文学之言如saying(格言)-prose(散文)-tale(说事)-story(故事)等,哲学之言,如opinion(意见)-account(推算)-thought(思想)-reason(理性)的演进 [8] ,最重要的是在哲学之言,定型为logic(逻辑),为西方哲学奠定了牢不可破的基础。
[1]
See
[2] 【德】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北京,三联书店,1987,第41-42页
[3] 【德】孙周兴编译《海德格尔选集》(下)上海三联书店,1996,第1213页
[4]
See David Wiles:
[5] See W.K.C.Tuthrie: A History of Greek Philosophy, Vol1,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2, p435
[6]汪子嵩等《希腊哲学史》(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7,第664页):【巴门尼德】“残篇第七的第五行,女神告诫巴门尼德:‘要用你的逻各斯去解决我告诉你的这些纷争。’这里的逻各斯……有‘理性’的意思,但不仅是这意思,这个逻各斯,第尔斯译为德文的Denken(思想),康福德、基尔克和拉文、弗里曼、格思里都译为英文的reason(理性,有推理的意思),伯奈特译为argument(论证)。”
[7] 参 汪子嵩等《希腊哲学史》(第四卷,人民出版社,2003,第117-118页;W.K.C.Tuthrie: A History of Greek Philosophy, Vol.6,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1, p135
[8] 参【德】亨利·乔治·利德尔 罗伯特·斯科特 编《希英辞典》(北京大学出版社影印本,2015,PP476-4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