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中之“休”,并不占主导地位,但却一个美字也没有,表明与《尚书》一样,对美可能对善的偏离保持警惕或对用美字在当时业已出现的美善矛盾的回避。《颂》虽然不用美字,不重休字,但却用了其它表达美的语汇。如有:懿、铄、以及将、硕、大:
《周颂·时迈》“我求懿德,肆于时夏。”郑笺曰:“懿,美也;肆,呈,我武求有美德之士而任用之,故陈其功,于是夏而歌之,乐歌大者称夏”(第1306页)。
《周颂·酌》“铄于王师。”毛传:“铄,美。”郑笺:“美乎文王之用师。”孔疏:“于是乎美哉,文王之用师也”(第1369页)。
《周颂·我将》“我将我享。”毛传,“将,大。”孔疏:“周公成王之时,祀于明堂,言我所美大”(第1301页)。
《鲁颂·閟宫》:“孔曼且硕。”正义曰:“‘孔,甚’,《释言》文。‘硕,大’,《释诂》文。孔、硕,言其寝美也。定本、《集注》云:‘孔硕,甚佼美也’”(第1425页)。
美起源于羊饰的大人(《论语·泰伯》:“大哉,尧之为君也”)和以羊饰大人为核心的仪式(《礼记·乐记》:“大礼与天地同节”);仪式之美,是与天之美相连的(《庄子·天道》“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黄帝尧舜所共美也”),因此,与大相关之美和与美相关之大的语汇,从《颂》这样的宗庙乐诗中出现,透出的是一个悠久的历史传统。在《颂》里众多用来表达美的语汇,特别值得关注的是“穆”和“皇”,被毛诗(传)、郑玄(笺)、孔颖达(疏或正义)释为美:
《周颂·清庙》“于穆清庙。”毛传:“穆,美也。”孔疏:“于乎美哉,周公之祭清庙也。”(第1281页)
《周颂·维天之命》“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毛传:“孟仲子曰:大哉,天命之无极,而美周之礼也。”孔疏:“毛以为,言为此天所为之教命,于乎美哉。”(第1284页)
《周颂·雍》天子穆穆。孔疏:天子之容则穆穆然而美。(第1335页)
《鲁颂·泮水》“穆穆鲁侯。”正义曰:“言穆穆然美者。”(第1400页)
《商颂·那》“穆穆厥声。”郑笺:“穆穆,美也。”(第1433页)
《周颂·烈文》“继序其皇之。”毛传:“皇,美也。”第1292页)
《周颂·执竞》“上帝是皇。”毛传:“皇,美也。”(第1307页)
《鲁颂·泮水》“烝烝皇皇”毛传:“烝烝,厚也,皇皇,美也。”(第1400页)
《鲁颂·閟宫》“皇皇后帝。”正义曰:“《释诂》云:皇皇,美也,后,君也。”(第1415页)。
把皇和穆与休比较一下,可以体悟到从《尚书》到《颂》,美的表达方式和具体内容的演进。在《颂》里,穆和皇的字出现的次数是休的数倍,其训为“美”,如上所列,穆有5次,皇有4次,也多于休。这说明当从宗庙仪式中来看美的时候,休虽然强调以由善而来的美,但美的内在性略强,不适于完全表现宗庙仪式之美,而穆(或穆穆)是仪式或仪式中之人的恭敬严肃之貌产生的美,皇(或皇皇)是仪式或仪式之人或仪式祈告之神的伟大或光辉而产生出来的美,既是符合于仪式之善,又是仪式之善的外显出来的美。因此,从宗庙仪式的角度讲,穆和皇比休更适宜用来定义这一庄严神圣之美。且看《周颂·有瞽》从音乐角度对仪式的描绘:
有瞽有瞽,在周之庭。设业设虡,崇牙树羽。应田县鼓,鞉磬柷圉。既备乃奏,箫管备举。喤喤厥声,肃雍和鸣,先祖是听。我客戾止,永观厥成。
这里,用穆(或穆穆)和皇(或皇皇)来定义其美,一定比用休更妥贴。因此,美的历史从《尚书》演进到《诗经》的《颂》,休已经失去了在美学的主流地位。而穆与皇,都是仪式中的大人或仪式对象(祖先或神灵),其与羊人为美的关联又非常清楚。可以说,远古的羊人为美在《诗经》的《颂》里,变成了仪式之人或仪式整体或仪式对象(祖先或神灵)的穆穆之美和皇皇之美。皇皇与穆穆都是对庄严神圣之美的描述,虽强调的重点有所不同,但又有相互共通,如果只用一个词而更简洁地表达这种庄严神圣的美,可以“皇皇”为代表,《诗经》里,皇,训为大、君、美,皇皇,训为美,训为明,又训为庄盛貌,且在宗庙祭祀的氛围里,已经包括穆穆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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