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旧曲

 

阳光有些薄凉。小路无人

远处，湖面向更远的寂静延伸

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树

和飞鸟，泊在十月的梦中

湖水比上次看到的更蓝，仿佛

没有一丁点流逝

你觉得欣慰，又莫名地

感到有些孤独

你在午后的风里走来走去

仿佛走了很多个年头，又像是

一切尚未开始

在你心底，一支

熟悉的曲子正循环往复

细细的波浪，拍打着岸堤

你百感交集

从一支旧曲里，你一点一点

听出了迂回的新意

 

2020年5月7日，上午。

 

2.旧岛

 

关于大海，我们所知不多

所掌握的词句，已都被用旧

唯有浪花常新，唯有

顺风的渡船让人感到安稳

四月将尽，你又来到那个岛屿

你的目光被记忆牵引

你提到沙滩，贝壳，岩礁

海鸟低飞于远处

你说环岛的

小路像一种密语

你的来意并不为人所知

此刻，在同一个旅馆，在阳台

能看见昨日的港口，一些

柔凉的海风轻吹

把黄昏吹得特别明净

 

2020年5月9日，晨。

 

3.旧雨

 

你应约而来

但不是故地重游

你隐匿了长堤、古塔和断桥

西湖水凉入骨头

所有呈现于眼前的

熟悉的风景

刹那间消失

你选择小部分的平静，来到

旧巷的一角

小饭馆无处踪寻

只有喇叭声贴着落叶低飞

恍如旧日。你下了一场细雨

空无的

折叠伞转来转去

握在手中

 

2020年５月28日，上午。

 

4.往事不提

 

往事不提。内心的

褶皱需要自己抚平。

微风锁紧小院。一场

中年的细雨，

下在童年的屋顶。

荷花池内，倒影的余墨还在；

水写的笔迹让人伤神。

蜻蜓独立，悄然梦中。那个

温润的讷语之人，

在堤岸上走来走去。

你承认，如果朝着

另一个方向，

定能闻到不同的香气。

只是你没有开口，

略显迟疑。

 

2020年6月8日，晨。

 

5.后会有期

 

雨下了好多天，小院里，

芭蕉树补够了水分。

我补足了睡眠。

雨没有止歇，我又读《瓦尔登湖》。

我感到安安静静。

我相信每个人的心中，

都有间临水的小屋。

天气越来越热，但隐秘的清凉

却无处不在。

雨并不让人焦心，也不会

将远行者的肩膀打湿。

记得那次，因急雨阻隔江北，

你发来短信，

说好天气定会到来，

说我们后会有期。

 

2020年6月12日，晨。

 

6.旧事

 

落着雨，天又转凉。

文件放在桌上，笔站在筒中。

你奢侈得无所事事。

时间在纯粹的

安静中缓慢舒醒。

你关上窗户。你听到雨声

在体内的某个角落回响，

沁出彻骨凉意。

墙上挂着字画，都很平常。

四壁也不会凭空消失。

你来回踱步。有一小段时间

你站在面北的窗前，见雨

打在桂花树上，

没发出一点声音。

 

2020年6月20日，上午。

 

7.暮晚

 

雨下在铁皮棚上，

且越下越大。

你安下心来。

你摊开了暮晚的疲倦。

单人沙发有种贴心的柔软。

你独坐。你听到一种声音，

自寂寞的深处上升。

这是你喜欢的寂寞，没有棱角，

也没有皱褶。

没有多余的负担让你感到寒冷。

翻开的纸页略显陈旧；

流动的字句，

溅起了细小的回声。

你偶有抬头。

你说老式的灯光一样温暖。

说这话时，

儿子在隔壁写字，妻在熨衣。

 

2020年8月1日，上午。

 

8.旧乡

 

仗剑走天涯的人返回故乡，

带回草籽、雪屑

和半场尚未看完的电影。

他找到了旧位置。

晴窗依然无恙，而杯茶

正袅袅递出往昔的微温。

花在体内静静开放，流水滑过眼睛；

繁华的街衢关拢于

小院的柴门。

“有藏书半室，便足以安身立命”。

他挂山水于旧墙，而卸

绵绵的剑气于无形。

如今，沧桑远去，落叶的金秋来临。

一滴微笑的泪水

唤醒了整面湖泊，静候你的佳音。

 

2020年9月12日，晨。

 

9.旧曲

 

久未见。

亦无再见的可能。

无愧悔。无纠结。

无繁复之情节可堪一说。

街上车流断续，

擦肩之人皆陌生之人。

忆当初之约：

倏忽，简略，别有默契。

你戒烟的食指加中指犹豫不决，

我却已杜酒多年。

有些想念。

仿若，出租屋还在；

北窗的蛙鸣还在；

那些旧曲，那些

我们一直在听的郑智化、童安格、周华健

还没有听完。

 

2020年9月18日，上午。

 

10.那夜，北京

 

那夜，在北京

看完德云社演出

我们匆匆赶往酒店

那是这一天的

最后一班地铁

人不少

但并不拥挤

车厢内亮如白昼

而夜的静谧

始终包裹我的内心

我一直听着

李健的《十点半的地铁》

疲倦一点点飘散

风微凉

擦着首都的玻璃

 

2020年9月30日，中午。

 

11.幸福的事情

 

秋凉了，虫鸣里有了萧瑟的况味。

旧码头已经废圮。

每次路过，你总想停下来看看，

可黄昏已不是昔日的黄昏。

竹地板厂大门还在，

面朝西南，若有所思。那些

进进出出穿瓦蓝色工装的

人们，已带走各自异乡的背影。

你曾常常来此，抽烟，听曲，

看落日沉沦于无解的潮声。

你想象着一封远方的来信，日复一日。

这封信永远不会寄到，

你并不着急。

对你来说，回忆也是一种漫长的诉说；

等与不等，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2020年10月8日，晨。

 

12.阳光早上

 

你觉得，早上的蕃薯粥很好喝，

微甜，没有多余的糖份。

你喝了满满一碗，还意犹未足。

但美好的一天要从

自我的节制开始。要适可而止。

你把所有窗户打开，

室内就敞亮起来，格外通透。

晨风如细浪般柔软。

窗帘拂动。你擦桌的动作如流水般轻盈。

桌上的书就不看了，

忙碌的一天即将开始，你即将出门。

此刻，浮世的喧嚷还关在门外。你看见

细密的阳光打在橙色竹地板上，

是最好的阳光。

 

2020年10月13日，上午。

 

13.水畔

 

最好带一卷王维

或一卷苏轼

跟流水一样，慢慢诵读。

没人会打扰到你，也不会有

烦杂的琐事

搅乱你内心的平静。

你坐于石上

而石头安坐于时间

构成平衡。

此刻，最好的风都在这里了

它极为悠闲

并为你翻开书页。

而阳光也应该是最好的阳光

旧友般

搂你秋天的臂膀，轻拍你

中年的后背

 

2020年11月3日，上午。

 

14.一树梅花藏在腊月的骨头里

 

已回不去了，都一样。

黑瓦背上，已留不住半朵

未曾消融的雪花。

石子山路曲折拐弯，消逝在

沥青色的时间里面。

牛羊哪儿去了？扛锄头戴斗笠背柴刀

枯瘦如老树的祖父哪儿去了？

小木船在少年的

水面上摇摇晃晃。一枚

用缝衣针扭成的钓钩，永匿于水中冰凉。

木门小院，旧瓦缸离散。粗陋的

石阶覆盖厚厚的青苔。

你找不到旧墙下一树梅香，

它藏在腊月僻静的骨头里，似宿疾

一念起就隐隐生疼。

 

2020年11月27日，晨。

 

15.等一场雪，兼致WM

 

等一场雪

等了很多年

等的是记忆中的雪

大者，炉中烫酒，一人小酌

读几本旧书

中者，去近处走走

拍照写诗

小者，开窗接雪

像承接一片一片虚无

梅园久别

也不知梅花开否

开得怎样热闹或者孤独

想写封信

给失讯多年的兄弟

久未写信了

一想起雪

总有些感伤凭空而至

无法消融

 

2020年12月12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