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按：本文是陈老弟子董玉兰老师所撰，原刊于《艺术研究》1994年夏季号，后收入：白欢龙、陈钧主编，《津沽艺术漫评》，远方出版社，1999年；东风劲整理上传，转自东风劲博客。

浅谈陈素真在《宇宙锋》中的水袖艺术

 董玉兰

左起第一站者为董玉兰老师

    戏曲界曾将京剧的梅兰芳、汉剧的陈伯华、豫剧的陈素真三位艺术大师所上演的《宇宙锋》称之为“三锋”，三足鼎立，各有千秋。梅兰芳的京“锋”，典雅、蕴藉；陈伯华的汉“锋”，细腻、深沉；五十年代，我的老师陈素真在学习借鉴京、汉二“锋”的基础上另辟蹊径，以“上天入地”的“疯水袖”别开生面，使得豫“锋”突起，为人称道。

    为表现赵艳容装疯的特点，我的老师陈素真将水袖的“勾、挑、撑、冲、拨、扬、甩、打、抖、绕、抓、翻、飞、搭、转、背、摆、托、揉、旋”等多种技法综合变换，创作出团花袖、烟花袖、扇花袖、波浪袖、飞天袖、鸳鸯袖等多类袖花，表演起来忽轻忽重、忽刚忽柔、忽疏忽密，把雍容端庄的赵艳容于疯态中变化万端的感情波澜表现得淋漓尽致。

    奸相赵高先设计嫁祸于忠臣匡洪、又欲将女儿赵艳容献于秦二世为妃，当赵艳容处听赵高说要送她入宫陪王伴驾时，骇然变色。此时，在三个不同的[叫头]中，陈老师运用了几种不同的水袖。她先哽咽地叫道：“爹爹呀！”水袖缓慢地一摆二甩三抖上来，啜泣地强念出声：“匡扶已死，三七未满”，双手向左半挽花，脸偏低，头、袖微微摆两下、显示出未满“三七”的伤感，指望父亲能回心转意。赵高道：“儿呀，难道你就不遵父命？”赵艳容由哀怨转为愤恨，用短而重的语气再喊：“爹爹呀！”然后平淡念出：“先嫁从父母。”再昂然念出，“后嫁由自身，事到如今”，左手水袖随“如今”两字狠摆，反到胸前，怒视赵高，“就由不得你了！”将水袖有力地抛下，体现出满腔的愤恨。

1980年 宇宙锋 叼发髻

    赵高又进一步威逼：“你、你、你敢违抗圣旨？”艳容悲愤地起第三次[叫头]“爹爹呀！”声音由平而高，结尾一顿，双袖跟着用力一翻、一顿，左一甩、右一摆、再双手抖上来，接着念：“慢说是昏君的圣旨，就是利刃、青锋，将儿的首级割去，也是不能从命的呀！”猛甩水袖起唱[飞板]。此一段，以水袖简洁有力的翻、顿、摆、甩，显示出赵艳容与父亲彻底决裂、以死相拼的反抗精神。

    悲愤绝望的赵艳容无奈中打乱青丝、脱绣履、撕罗衣、坐卧在地。赵高惊恐道：“儿啦，你莫非是疯了？”赵艳容将眼珠一转，将计就计，“嘣、登、仓”打击乐中，她左袖高甩在“嘣”上，左袖高甩在“登”上，眼睛瞪在“仓”上，而后双袖垂地，双目直视，身躯僵直，先跪步，再跌撞不平地迭出鬼步。圆场中唱“平地里装疯痴化险为夷”，赵艳容先左手反袖齐胸，右手拉发亮相，再左手外翻袖高抛，上旋袖，倒转，右手挽花指地，立身后，拧步再转，右袖下甩，左袖下落，搭至双肩，疾步蹲卧式亮相。遒劲的水袖抒发了赵艳容被迫装疯的悲切之情。

    为了打消赵高的疑惑，赵艳容的疯态更加剧了。陈老师在此处又运用了连续三个“我要上天”和“我要入地”的大幅度水袖动作。第一个“上天”，赵艳容站立上场门，右袖上翻，左袖里翻耍小云手袖花，掏腿向左高指；第二个“上天”，赵艳容身朝下场门双抛水袖，左袖上翻，右袖里翻，快速耍袖花，掏腿向右高指；第三个“上天”，赵艳容随身两翻旋转，双手不停舞动，波浪似的袖花飘舞空中，然后双手袖外翻，托圆花，左腿向左侧大迈一步，掏右腿，双手由胸口直出怒指上空。

    三番“我要入地”情更切、舞更激。一番是身朝上场门，双袖旋转左翻指地；二番是背身双袖抛过头，双手指地；三番是面向左台口，左袖翻扬水袖，右手腕子花指地。

   “上天入地”之“疯”水袖、高扬低抛，翻卷激越、欲将青空击破，欲把地狱穿透。

    “与父比妻”是赵艳容疯戏中的最后一招，陈老师在这段[慢板]唱段中将唱、表、舞结合起来，使疯态达到最高峰。

将父唤子

    唱到“今日里我顾不得闺阁端仪，摇摇摆、摆摆摇”时，双手抓水袖，大摇大摆地走生角台步转一圈，然后单袖上翻，单手耍水袖花，左右交替，里外旋转形成鸳鸯袖，接着抖袖，做整冠捋髯状。

    待唱到“扭扭捏捏，杏眼微眯，放荡不羁”时，先做扭捏状，然后走左右搭肩水袖，双抱肩向赵高撞去。赵高怒视、观察。艳容退至桌前，左右轮番上抛烟云花，最后猛转脸，二目直视走僵尸步向赵高逼去，吓得赵高连连后退。艳容被哑奴搀扶唱：“云密密雾蒙蒙遮天盖地”，先僵立直视，接着上下双云团花袖，转身扬袖从上场门到下场门，上手托一个云彩花，下手托一个云彩花，再打出后，甩袖做惊怕状、连叫“打鬼！打鬼！”唱到“见王母驾祥云飘然屹立”时，面露笑颜，拉袖捧手，蹲卧式急起，再飘飘然抖飞天袖。末句“玉皇爷接我去名列仙籍”，赵艳容先拱手，又驾起双袖跑圆场，随之云手蹲势亮相（合捧式）。

    疯癫之尾，艳容再拉赵高念道：“官人随为妻来呀！”赵高气念“嘟！”赵高怒念：“呸！”艳容也还其“呸！”哑奴拉艳容走，艳容边退步边点指赵高，悲愤抛袖下场。

玉皇爷带仙童接我上天

    陈素真老师的“豫锋”，水袖翩跹，姿态飘逸，那行云流水般的舞姿，如泣如诉，使人叹、使人痛、使人哀惋悲凄、使人惊魂欲绝，使观众领略到豫剧艺术的真谛，得到极大的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