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银狐》
我背着酒壶走遍科尔沁草原,沙漠和草地上只有两个神奇的东西令人向往:
一是银狐的传说,一是萨满教-孛师的故事。如今我把它记录下来,为的是纪念
我的父亲——一位平凡而了不起的民间艺人。
——作者
第
一
章
银狐是神奇的,
遇见它,不要惹它,也不要说出去,
它是荒漠的主宰。
——流传在科尔沁草原的一句古语
一
大漠寒夜。
那只兽,在肃杀的雪野上行走如云,快步如飞,正疾速地靠近一片黑树林。朦胧月色中,它如影如幻。
“汪,汪,汪!”一只夜狗有所警觉,在榆林边儿截住来兽,狺狺地吠叫。
那兽倏地伏在雪地上,融入月色,与皑皑雪地共色。此兽遍体白毛,灿如银雪,匍匐在地,无声无息,无影无迹。惟有一双眼睛碧绿碧绿,在雪地上一闪一闪,犹如镶嵌雪地的两颗绿宝石。
夜狗失去目标,疑惑起来,盯视良久,不甘心地走近去。这只长夜里在野外闲荡的大黑狗,有些固执地嗅嗅停停,走近那两个绿莹莹的小点,蓦然,一条白影在它眼前一晃。大黑狗敏捷地一扑,落空。白影已闪在它右侧,狗又扑,仍落空。那白影远比它敏捷得多。大黑狗也犯倔,左扑右扑,固执又傻乎乎地追扑那左右晃动的白影。后来,黑狗发现这白影只不过是那只白兽的尾巴而已,一条毛茸茸的白色长尾巴。那白兽只不过用尾巴逗弄它。大黑狗被激怒了,“呼儿,呼儿”地狂叫狂嘶着,凶猛地咬向那晃动的尾巴根。
“哧儿——”
一股恶臊气,从那尾根施放出来,正冲着黑狗伸过来的鼻脸。
“哽,哽,哽……”
那只大黑狗像被什么硬物击中了一般,难忍地呻吟起来,很快就变得懵懵懂懂,活似一个喝醉的酒汉般晕头转向,在那块雪地上打起转来,追咬着自己的尾巴,一圈,两圈,三圈……
这时,那只白色野兽从雪地上站立起来,缓缓伸展腰身,两只绿眼瞅瞅在一旁转圈的黑狗,高昂起头,向着冰冷的蓝色夜空,张开尖尖的嘴巴,长嚎一声:“呜——”便如箭般射向前边那片稀疏的小榆林。那里有一片坟冢。
而那条可怜的黑狗,依旧追着自个儿的尾巴,原地转着圈……
姹干·乌妮格,这就是它——银狐的名字。
遥远的北方,科尔沁草原最北部五百里之外的汗·腾格尔山里,早先有一个狐狸家族。
那是一个真正的古老的乌妮格狐家族,与其他动物虎豹熊鹿、狼豺狍獐一起形成了汗·腾格尔山的象征。狐狸家族在山的阴面处一座山洞里穴居,一代一代相传。它们家族,曾从辽契丹人耶律阿骨打箭弩下逃生,曾甩脱蒙古科尔沁部首领的追击,又有与女真人周旋不败的光荣历史。它们这支家族在那弱肉强食、战火纷争的混乱年代能够生存发展,全凭其超乎其他族类的狡猾奸诈、聪明智慧以及矫健的体魄------
二
老铁子被自个儿的肚子给闹醒了。
老汉索性就起炕了。与其躺在炕上听饥肠辘辘,不如到户外雪野上去走动走动,运气好还能撞上野兔野鸡什么的。不过他也知道这多半是枉然。坨子上幸存的动物也在挨饿,连年的枯旱,草木凋零,禽兽亡尽,莽莽百里沙坨也不会有几只活物存在。
外边,大雪封门,一股寒气吹得他打了个冷战。
他向院角狗窝吆喝一声:“大黑!大黑!”可那里没有动静。以往一听主人的呼叫,那只爱犬大黑便会跑过来跟主人厮耍。今天没有动静,只有一串向院外走出的狗爪印留在雪地上。
“它倒自个儿先去寻食了。”老铁子拴好院门,跟着狗印儿向村外坨野走去。
全村还在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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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是本人长篇小说《银狐》开篇部分。该小说前后用七八年时间才完成。书稿压箱底两年,后被漓江出版社庞俭克副总编力挺付梓出版,却先后印了四次数万册,算盗版本印数已超二三十万册,并有一二十家报刊网络媒体连载和评论,在台湾出版后被评为年度好书之一。这是作者本人始料未及的事。最近该小说获第九届全国民族文学《骏马奖》长篇小说奖,在这里贴出小说开篇部分,以飨网友。批评雅正。
郭雪波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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