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春秋,谁的国》(23)
不在动乱中消亡,就在动乱中崛起。
历史的经验再次告诉人们,动乱就是机遇。这个机遇不是被你把握了,就是被别人抓住了。
公孙无知刺杀了齐襄公,但历史的机遇并没有青睐他。
杀人夺位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那个位子上稳稳地坐下去。从时隔不久公孙无知便被大夫雍廪一举击毙的情况看,公孙无知并没有得到齐襄公旧部的拥护。大夫雍廪不是孤立的,在他解决公孙无知的同时,一定另有他人解决了上卿连称和亚卿管父至,因为他的行刺几乎没有在国内引起什么波澜。这从雍廪给齐国高、国两大家族的一封信中已经表露无遗:“无知弑襄公自立,臣谨行诛。唯大夫更立公子自当立者。唯命是从。”就这份通知的语义看,已经没把处死公孙无知当回事了,差不多也就相当于说,我的事我办了,你们的事你们看着办吧。完全是一副大家心照不宣的样子。
其实雍廪的行动必然在国内外引起很大的关注。
齐襄公没了,公孙无知也没了,鲁国觉得机会来了。鲁庄公立即行动起来,出面邀请与齐国举行会盟,而此时“齐无君也”(《左传》)。这次会盟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鲁庄公当然知道齐国这个时候没有当家做主的人,但他挑的偏偏也就是这个时候。《左传》没有记载这次会盟的内容,对齐国参加这次会盟的“大夫”也没有明确交代。从后来突变的局势分析,这次双方见面聊的核心内容应该是齐国将由谁来主宰沉浮,参加会盟的大夫中自然有高傒、国懿仲等。
齐国能人很多。但这个时候不少能人已分别跟随齐襄公的两个弟弟逃到了国外,如管仲、召忽追随公子纠寄居于他舅舅鲁庄公处,而鲍叔牙则追随公子小白逃到了莒国。眼下留在国内主事的主要就是高傒和国懿仲了,鲁庄公自然在这次会晤中给高傒等人施压,他的目的就是要送公子纠回国执政。
公子纠的最终失败并不仅仅是运气不好。
一是在讨论齐国由谁来接班期间,高、国两家的密使已经前往莒国。公子小白很久很久以前就在高傒的身上进行了政治和感情上的投资,《史记》说:“小白自少好善大夫高傒。”看看,人家从小就开始用功了。二是公子小白就没有投靠他舅舅。公子小白的母亲是卫国人,但小白没有像公子纠那样逃到一个很有保障的地方呆起来,而是冒着一定风险蜗居在离齐国最近的莒国,一有风吹草动,最先赶到齐国现场的一定是公子小白。
说公子纠运气不好是管仲的那一箭没有要了公子小白的小命。当公子小白接到高、国的通知心急火燎的赶往临淄时,鲁庄公也已经火烧眉毛般的采取了行动。从安排来说鲁庄公想得也不算不周到:先是紧急照会齐国的重臣为公子纠回国吹风,再派管仲出马直奔莒国对公子小白进行拦路打劫,同时由一支劲旅武装护送公子纠浩浩荡荡向齐国挺进。但人算不如天算,管仲确实拦住了公子小白,管仲也忠实的执行了截杀的命令,他亲自射中了小白,也亲眼看见小白口吐鲜血倒在了车上,可管仲没想到小白不仅没有死,连伤都不重。小白佩戴的一只玉钩改变了齐国乃至世界的历史,管仲的那一箭恰恰射在了这只带钩上,而机敏地小白急中生智立即咬破了舌头吐着鲜血一动不动的倒在了管仲的眼皮底下。
管仲截杀成功的报告进一步延误了公子纠挺进的时间。其实就算是劲旅,随军推进也不会有单车独骑速度快,何况听说小白已死,在某种意义上说时间快慢已经没有实质性的价值了,所以,“鲁送纠者行益迟”。而正当公子纠悠闲的一边赶路一边幻想着即将到来的一场登基大典时,齐国的登基大典已经结束了。
公子小白宣誓就位,他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齐桓公。
其实客观来说,那时候人们并不知道公子小白就一定能率领齐国步入一个时代的巅峰。
从管仲一开始就选择愿意辅佐公子纠的情形看,公子纠的个人能力或许不在公子小白之下。
但除了其中的偶然因素和事前的谋划深度有区别之外,觉得当时的齐国应该是认同这样一个观点:选择公子小白更符合齐国自身的长远利益。齐国经过齐襄公的野蛮打造,内部实力与外交格局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近邻鲁国,纪国已经被收拾,鲁国也失去了夹击齐国的可能,郑国依然走马灯般不断更换着国君而自顾不暇,宋、卫此时看的也是齐国的眼色。这一切,对齐国来说正好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自由自在的狂奔,如果这个时候要给它加上一副辔头勒住它飞腾的蹄子,它会答应么?
而鲁庄公不惜武装护送公子纠回国,在齐国人看来这不就是要送给齐国一个笼子么?何况给齐国送来笼子的这个鲁国不仅已经不再具备与自己平视的实力,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恰恰是齐国称霸世界的一个劲敌,你说,要是你,会理鲁国的茬么?
只是鲁庄公也非得这么做才行。如何遏制齐国的崛起,已经成了鲁国的心头之病。正常的军事、外交上的交锋鲁国已经不再占有任何优势,只有抓住这次齐国内乱的机遇,才最有可能一举扭转业已逐渐失衡的齐鲁间的局势。
所以,围绕着这弟兄俩谁来主政的问题上,齐鲁双方不惜大动干戈,兄弟之间也不惜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否则很难更准确的去理解在公子小白成功登基之后,鲁国居然还不惜代价试图乘齐桓公立足未稳通过武力方式来推翻齐桓公;也就很难更准确的理解齐桓公为什么在坐稳了位置后,还非得一定要逼迫鲁国自己动手去置公子纠于死地。
鲁庄公一看政治手段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便组织大军亲自出征去干预齐国的内政。
但鲁庄公的图谋在乾时这个地方被彻底粉碎了。乾时距齐鲁边境不远,而离临淄还很远,鲁庄公率领的鲁军在这里遭到早有准备的齐军的迎头痛击。鲁军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孔子作《春秋》时记录这事只用了四个字:“我师败绩”,而《左传》在“我师败绩”的陈述后,倒是还描写了一些细节:“公(鲁庄公)丧戎路,传乘而归。”“戎路”是指国君出征时使用的专车,也就是说被打得连专车路都丢了,只好找了一辆轻便的小车逃命要紧。
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紧随其后的是鲍叔牙陈兵鲁境,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请鲁国立即处死公子纠;二是追随公子纠的管仲与召忽必须引渡回齐国。新败的鲁国只能无条件的接受这些条件公子纠被处死了,管仲在征求意见时倒愿意回国受审,而大夫召忽毅然拒绝了,以自尽的方式追随公子纠而去。
如果设身处地的回味当时夺位那惊险的一幕,深感命运还是在捉弄人的。
历史往往真是只有公子小白身配的带钩那么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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