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春秋，谁的国》（22）

     当大夫连称和管父至递上请调报告时，齐襄公正在吃着消暑的甜瓜。

     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事，齐襄公宁愿自己像愚公那样去挖山。

     齐襄公听着他们的请调要求，擦了一下嘴角的甜瓜汁，随口说，好瓜呀好瓜。这样吧，等明年甜瓜熟了你们就可以回来了。连称和管父至欢天喜地的回到了蔡丘（淄博西）继续守卫边疆去了。

     毕竟甜瓜是一年一熟的。要是齐襄公在挖山的话，说不定会随口说等山挖完了再说吧，那可就真完了。连称和管父至也很快就给齐襄公送甜瓜来了，而且还不止送了一回。但齐襄公却把上一季甜瓜熟时所讲的话给忘了，连称和管父至只得沮丧的依旧守在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生生闷气算了。

     其实生齐襄公闷气的还不仅是他们两个。

     公孙无知早就在生闷气了。连称和管父至只不过是大夫级别而已，工作调动不顺心但毕竟还是有盼头的，而公孙无知却是齐僖公胞弟夷仲年的儿子，夷仲年死得早些，齐僖公对这个侄子还是很关照的，一切衣食供给标准比照太子诸儿执行。当时公孙无知自然很满意，但诸儿就不高兴了，两个公子哥儿就有了矛盾。齐僖公一死，诸儿成了齐襄公。齐襄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公孙无知的良好待遇。从那时起，公孙无知就开始生闷气了。

     一个人生闷气没关系，怕的是一群人生闷气；一群人生闷气也没关系，怕的是一群有权力的人生闷气；一群有权力的人生闷气还没关系，更怕的是这一群人走到一起。

     将这根线连到一起的是连称。连称也算是有后台的人，他有个堂妹就在齐襄公的后宫。但遗憾的是这个后台不过硬，按《史记齐世家》的说法就是“无宠”，估计连齐襄公的边还没沾上，否则也不会连一个堂哥都调离不了基层。连称对这位妹妹说：不如打到齐襄公，拥护公孙无知，事成后公孙无知娶你当老婆。估计这位连家姑娘也在生着“无宠”的闷气，当即举起了双手投了赞成票。

     看看，人事和待遇问题永远都是忽视不得的问题。

     事有凑巧。前686年，当了十二年国君的齐襄公在一次外出游猎中失足从车上摔了下来。关于为何失足，《左传》和《史记》都明确说是被那个替死鬼彭生的冤魂给吓的。齐襄公在这场冬猎中一开始玩得很尽兴，突然前面出现了一头野猪，大家一看，吓了一跳，惊呼：“彭生！”齐襄公还算胆大，张弓搭箭一箭中的，那头中箭的野猪居然“人立而啼”，看样子似乎还要直扑齐襄公。结果：“公惧，坠车伤足”扭了脚脖子。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这些神神怪怪的事当然不可全信。

     或许本来就是一头野性十足的野猪罢了，在齐襄公死后经过刻意的人为加工，便演变成了一段很神秘的冤魂复仇的故事。还有可能这根本就不是野猪，而是一个刺客披着野猪的外衣就是要试图置齐襄公于死地的。但不管真相如何，都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齐襄公成了一个大家都不待见的人。

     齐襄公不被人们看好是有缘故的。《史记》说：“（齐襄公）杀株数不当，淫于妇人，数欺大臣，群弟恐祸及，故次弟纠奔鲁......次弟小白奔莒。”看看，不仅与文姜乱伦，还常常杀人，生活作风腐败，说话也不靠谱，诚信破产了，给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弄得几个弟弟如丧家之犬惶惶然都逃到了国外去寻求政治避难了。

     这些应该是事实。不过，齐襄公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人，至少在他的铁腕下，齐国从与郑、鲁势均力敌开始变得强大起来。不仅将宋、卫等国拉到自己身边，而且乘势操纵将郑国打得满地找牙，将鲁国整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将纪国纳入囊中一举了结了多年的恩怨。这些，其实都为不久的将来齐国的崛起称霸奠定了不可或缺的基础。

     但齐襄公的这次失足坠车便一坠就坠到了历史之外。

     虽然史书没有明确交代是谁泄露了齐襄公受伤的消息，但从齐襄公负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那群生闷气并已经走到一起的人们耳中的情况判断，这个迅速传递情报的人应该就是连称的那个堂妹。

     机会来了。公孙无知、连称、管父至闻风而动，“乃遂率其众袭宫”。早有准备的他们出手了，将赤脚躲在帷幕后的齐襄公搜了出来，当场击毙。

     在这场袭击中有两个细节值得玩味。

     一个是叫茀（bo)的人。茀是专门负责管理齐襄公鞋子的服务生，在齐襄公坠足车下时，一只鞋在混乱中不知去向了。回来后，齐襄公一怒之下打了茀三百鞭。当公孙无知等悄悄摸到宫门口时，第一个撞见的正是遍体鳞伤的茀。茀说：没关系，大家都是自己人，不信，你看看我身上的这些鞭伤就知道了，我可以先进去给你们做内应。茀进去后立即忘了身上的伤痛，组织力量来抗拒公孙无知的袭击，差点使这场政变出现了变数。

     二是齐襄公太喜欢那双鞋了。不仅为了一只鞋打了茀三百鞭，估计其它的鞋也懒得穿了，结果被搜出来后被处死时真的成了赤脚大仙。不过，据说正是遗失于车祸现场的那只鞋奇怪的出现在齐襄公躲藏的地点，并正是人们先发现了这只鞋然后才发现了赤着的脚的。呵呵，如果这是真的，这起谋杀案应该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左传》与《史记》记载这些细节想必还是有其用意的。推测起来，大约一是借此将茀这个几乎可以被忽略的人的名字留在历史当中，茀的忠诚行为正是儒家所推崇的一个范例；二是借此打击那些叛乱分子。看看人家茀，刚刚遭到自己主子的残酷鞭打，但人家并没有因为遭受了一些痛苦就背叛主子，而你们这些家伙，饥寒都谈不上就起了“弑君”的歹心；三是借此对齐襄公表达鄙视之意。很多年后，孔子家的马棚起火了，孔子急吼吼赶回家，第一句话问的是伤人了没有，这种不问有没有伤马的“仁人之心”确实为儒家增添了大笔的光彩。而齐襄公就太不像话了，不就一只鞋子么，尽管不是破鞋，但就算是再名牌，也不能为此打人家三百鞭呀。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这样读史，罪过罪过。

     齐襄公赤脚而去了。

     连称、管父至也如愿以偿的回城肩负更重要的使命了。

     不知连称的那个堂妹如何，想必公孙无知也不会亏待了她，但要是到“宠爱”的程度也很难。一是她不是闭花羞月的美女，否则齐襄公不会对她“无宠”；二是公孙无知再无知也不会无知到放心的来关爱这个出卖前夫的女人。

     公孙无知当然不再是仅仅追求享受太子的“待遇”级别了，他过了一把瘾，当上了“齐君”。但也仅仅是过了一把瘾而已，到死也没有博得什么什么“公”的谥号，并且这个瘾过得也实在是时间太短了些。

     齐国又开始孕育一场新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