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对司马穰苴记载的篇幅并不长,但司马迁显然对司马穰苴是另眼相看的。
列传中有很多是将一些如雷贯耳的名人编在一起作为一个篇章的,而司马穰苴却是独立成篇。比如说同是兵家的孙子、孙膑、吴起就是三个人合为一传的。
但在司马迁所记载的关于司马穰苴的故事里,却又没有任何一场有关他正面与敌交战的内容。
那么,是什么奠定了司马穰苴在兵家中的地位呢?
准确的说,一开始司马穰苴并不姓司马,称之为司马穰苴应该是他被齐国尊为大司马以后的事。
熟悉齐国历史的都知道,齐国的建立是从姜子牙被封开始的,到田和自立为齐侯以后,一直沿袭下来的吕氏政权才被田家所取代了。而使田家进一步扎稳根基的就是这个司马穰苴,不过,那时他姓田。当然,如果要是追溯的话,田家则来自陈国,陈完来到齐国后才改姓为田的。
田穰苴的出生在田氏家族中是算不上正室的。按他的推荐人晏婴的说法是“田氏庶孽”,说的通俗一点便是田家二奶或小三所生的孩子,但这个孩子却能“文能附众,武能威敌”。
春秋战国时期最大的好处是人才市场一直很活跃,只要有才,总归能找到出路。那时候列国林立,每个国家都急需将各色人才揽到麾下以提高自己集团的核心竞争力。这种状况形成了两个比较普遍现象,一个是不拘一格选人才,一个是人才的无国界跳槽。
所以,田穰苴尽管在田家属于“庶孽”,但齐景公经过亲自面试后,立即破格提拔他做了将军。
不过,齐景公如此急迫的任用田穰苴也是形势所迫。那时候,晋国、燕国联手出兵南侵,齐国西北部边境全线溃败,军情紧急。
田将军上任后只向齐景公提出了一个请求,让齐景公派一名最宠爱的臣子坐镇监军。
这个要求似乎很简单,但这个要求从后来的故事发展看又是很不简单的。
齐景公派的是一个叫庄贾的人。庄贾应该是齐军的前任领导人,庄贾还应该在齐国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的,据说是因将妹妹嫁给了齐景公才得以一路攀升做到“大夫”的,属国舅级大人物。当他的亲戚为他举行壮行宴时,“以为将己之军而己为监,不甚急”,该喝的酒照喝,该跳的舞照跳,将他与田穰苴的“日中会于军门”的约定有意无意的给忘了。
而田穰苴却有意无意的早早就等在了那里了,他到军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表下漏”,也就是开始计时。约定的时间一到,田穰苴立即“仆表决漏”,也就是停止计时。
当庄贾带着醉意在夕阳的照耀下逛进军门时,田穰苴并没有多听他的解释,问军法处长该如何处置,军正说:“当斩。”
估计那时候庄贾酒被吓醒了,赶紧让人去向齐景公报警。但田穰苴不会给任何人机会,他立即将庄贾给杀了。
我一直觉得田穰苴一开始提出这个要求就是有自己想法的,庄贾就是用来被杀的。
田穰苴给齐景公提出的监军条件是“君之宠臣,国之所尊”。提出要一个监军,从表面看,是因为田穰苴觉得自己出身卑贱,“人微权轻”,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来帮助他管理军队。他没有直接点名让庄贾去,但从所开列的两个条件看,估计完全符合的也就是庄贾了。
从田穰苴一到军营就开始计时的举动看,田穰苴应该是有预谋的,并且差不多已经料定庄贾会超时爽约的。《史记》说:“贾素骄贵”。庄贾本来就是这支军队的领导人,又是国舅级人物,现在突然成了监军,内心总会是有些不平衡的。以庄贾“骄贵”的性子,要是那么听话的按时而来反而就很奇怪了。
结果当然是一切在田穰苴的掌握之中。
田穰苴杀庄贾,当然是立威的需要。当庄贾的人头在三军传视时,“三军之士皆振栗”。
田穰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但除此以外,觉得还不能排斥田穰苴有着一箭多雕的意图。
或许田穰苴从内心里就是想要除去庄贾。
在杀庄贾前,田穰苴说了这样的话:“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桴故(击鼓进军)之急则忘其身。”这“三则”是田穰苴对一个军人确定的基本要求。而同是军队指挥官的庄贾,依赖着裙带关系,在外敌入侵之时,置齐军败绩或者说置国家安危而不顾,仅仅因为一顿饭便失时误事。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人却深受国君的宠爱,这对田穰苴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当然,也有可能田穰苴之所以诛杀庄贾是为了田氏家族斗争的需要。当时的齐国内部,除了田氏家族,还有鲍、高、国等大家族,这些家族在田穰苴被封为大司马以后,千方百计的联手在齐景公面前诋毁司马穰苴,以致司马穰苴日渐疏远,最终郁闷而死。那么,这个齐景公身边的红人庄贾是否与其中的一个家族走得更近而有损于田氏家族的利益呢?如果是,田穰苴此时诛杀庄贾就有了另外的附加值了。自然,这个只是猜测罢了。
同时,田穰苴要齐景公派一个“宠臣”做监军,很可能还带有让国君更加放心的意思。虽然出自齐国著名的田家,但毕竟自己刚刚步入军界,与齐景公终不过只有一面之交;甚至也可以说,正是出自赫赫有名的田家,才更要让齐君放心,所以提出了要一个监军的请求。很可能也正是出于这方面考虑,大胜而归的田穰苴才“未至国,释兵旅,解约束,誓盟(发誓效忠)而后入邑”,目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消除齐景公对田家和他个人的戒备心理。
可见,田穰苴绝对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
他的智慧还表现在知道可以杀庄贾,但有些人却不可以杀。
当齐景公得知庄贾命在旦夕时,迅速派来了使者持着使节火速救人。这个使者救人心切,驾着马车直扑军营,但已是为时已晚。问题是,田穰苴又问军法处长对使者擅闯军营该如何处罚,法正回答的依然是两个字:“当斩。”但这时田穰苴却说:“君之使不可杀。”最后处理结果是杀了一名随从、砍了车子左边的标杆、处死了一匹马,但放了那名使者。
按理说,军法无情,执法如山,那个使者的命也不会比庄贾更值钱。但田穰苴却刀下留情了,为什么呢?
这里大约就是一种潜规则了。刚出道的田穰苴绝对不敢杀那个使者,庄贾虽然是齐景公的身边红人,但庄贾首先是名军人,庄贾失职在先,田穰苴可以照杀不误。但这个使者是手持使节而来,代表的就是齐景公本人。如果田穰苴将他杀了,便就是直接挑战齐景公的权威。虽然很久以后,田家取代了吕家成了齐国的主宰,但这个时候还不行,田穰苴所代表的田家还没有能与国君相抗衡的实力,所以,在同一天,同一地点,同样是违法事件,田穰苴执法的结果却没有采取统一标准。
一日之内,借庄贾的人头,田穰苴便在军中竖起了令人畏惧的地位。
畏惧可以提高效率,但畏惧不一定能提高战斗力。正当士兵们以畏惧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将军时,田穰苴却展示了温情的一面。三天之内,田穰苴一直做着看起来与战争无关的事,他的身影不断的出现在士兵的宿舍、食堂、井口、医院、药房,同吃同住,问寒温暖,还将自己的工资全部拿出来用于改善大家的生活。
三天以后出兵,效果是“病者皆求行,争奋出为之赴战。”
当田穰苴率领齐军开赴前线时,却已经没有战争了。晋国、燕国一见今日的齐军与往日绝然有异,很自觉的相继退兵了。这次晋、燕联手发起的战争,以归还所有被侵占的齐地而告结束。
不战而屈人之兵。
在《史记》中,没有关于司马穰苴指挥其他战争的记载。在战火四起的年代,大约他是直接指挥过其他战役的,但司马迁觉得记载这些就足够了。
我也觉得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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