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三年(70年)十一月,楚王英谋反,废,国除,迁于径县,所连及死行旅徙者数十人。
十四年......前楚王英自杀。”
——《后汉书 明帝纪》
谋反,无论成败,在皇权至上的年代都是滔天大罪。
谋反,生死存亡,往往会演变成血流成河。
而《明帝纪》中对一次惊天大案的记载却只有以上寥寥数笔。
其中被处死包括被处理者却只有“数十人”。
为什么?
汉明帝刘庄是东汉的第二任皇帝,楚王刘英是他的异母兄弟。
刘庄做太子时,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刘英。
刘庄当了皇帝后,对刘英又是封地又是赏赐,关系还是保持得挺好的。
刘英一开始并没有谋反之心,尽管他本人很爱好剑术、打猎,身边也收罗了一批江湖上的亡命之徒。
他被蛊惑当是信了道教以后的事。
信了道教后,楚王宫几乎成了画符念咒之地,还在宫中建了一座祭祀用的塔。
他的异动引起了朝廷的关注。
如果仅是搞些迷信活动,虽然影响不好,也构不成什么大罪。结果,画来念去,刻出了一方皇帝的玉玺以及相关的用具,还撰造出一批意在统一人们思想的图谶。
这,显然就具备了谋反的意图。
一封举报信很快就出现在汉明帝的案头。
刘庄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但一开始刘庄在处理这个案件时还是冷静的。
尽管刘英的谋反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他没有采纳大臣们将刘英下狱处死的主张。他只是革除刘英的王位,让他到偏远的径县自生自灭去了。
刘庄的怒火主要发泄在刘英身边的两个人身上:一个叫颜忠,一个叫王平。
严刑拷打之下,这两个人便交代出了一串长长的谋反名单。刘庄是供一个抓一个,很快被捕入狱的居然达数千人,其中涉及侯爵的就有四人。
问题迅速严重起来,全国因牵连被捕的人象滚雪球一样在逐日增多。
面对迅速扩展的案情,有个人开始了冷静的思索。他,就是参与办案的侍御史寒朗。
寒朗从方方面面判断,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多的人与刘英相勾结。于是,他决定单独分别提审颜忠、王平。
几次提审后,寒朗发现了疑点:他们根本就不认识那四个侯爵!
进一步审问,他们的供词又前后不一、相互矛盾。
寒朗最初的怀疑得到了证实:这是一起特大冤案!不仅那几个侯爵是被冤的,那些已经被捕的数千人基本上也应该都是被冤的。
寒朗没有敢立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
他陷入了长考:皇上正在盛怒之中,如果自己一言不慎,掉脑袋的不仅是自己,那将是诛灭九族;那些被抓的人都是经过其他官员审定的,难道他们都会搞错么?全国这么大,涉案的人这么多,如果除了颜、王还有其他人继续举报他们呢?这个案子是惊天的大案要案,皇上会相信一个御史的个人意见吗?......
寒朗在思考的同时,对颜忠、王平又进行了反复拷问,对相关疑点进行了深入调查核实。最终,寒朗下定决心,置自己和全族性命于不顾,毅然据实向刘庄呈上了一份调查报告。
此时,已距案发几个月了。全国被间接牵连的人数已达万人。
寒朗的报告再次令刘庄震惊。
刘庄紧急召见了寒朗。随后,他们有了如下的一段对话:
刘庄问:“如果那些侯爵是无辜的,那么颜、王为何要牵连他们呢?”
寒朗答:“他们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故意攀扯朝廷重臣,希望以此来开脱自己。”
问:“既然如此,四侯无罪,你何不早奏?为何将他们关在狱中这么久呢?”
答:“臣虽经调查认为他们无罪,但害怕还有其他地方其他人告发他们,所以没敢及时报告。”
刘庄听后很是生气,怒骂:“作为一个官员,却如此首鼠两端!给我抓起来,拉下去!”
寒朗在被拉出大门前,高声说:“愿一言而死!但臣不敢欺骗,臣只想对国家有所帮助!”
刘庄又将他叫回来,问:“还有谁与你共同起草了这份报告?”
寒朗曰:“臣知道这是灭族的大事,不敢再牵连他人,只祈望陛下能自己明白过来而已。
臣知道办案的官吏都认为这些抓来的人犯下的是十恶不赦之罪,放走一个不如多抓一个,这样以后即使追究起来,也就不会有什么责任了,所以便形成抓一个牵连十个,抓十个就牵连一百个的状。
另外,公卿们朝会时,陛下问得失,都说陛下大恩,没有按老制度祸及九族,只抓了案犯一人,是天下的幸事。但他们回到家中,口虽不言,却仰天长叹,没有谁不知道其中有许多人是冤枉的,只是没谁敢忤逆了陛下。
臣今天说完了所要讲的话,确实是死而无悔了!”
汉明帝听后,默然将寒朗放回家去。
两天后,刘庄亲自来到洛阳监狱审理被抓的案犯,随后被无罪释放的达一千多人。
接着,全国被相继释放的又有几千之众。
而寒朗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在全国性的大释放后,寒朗却给自己定了一个失职罪,自己主动走进了洛阳监狱。
他认为自己没有尽快讲出实情是一种失职犯罪行为!
不过,汉明帝不久便将寒朗特赦出狱。
这就是一个御史的故事。
如果说历史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这个故事也许连浪花都算不上,它只是深海中的一滴水。
或许正是这些水滴们才构成了社会进步的本质,一种真正传统的本质。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