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绵延起伏案中案,红豆抛尽春又生《一》
(2010-09-24 20:3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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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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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卷而起的尘嚣随着马蹄声,让整个街道似笼起了烟雾,此时天色濛濛,巷中茶肆刚启了门,酒楼客栈正张罗准备一天的营业,挥舞的马鞭,惊扰了路旁稀落的行人,一个个回首时喃喃念叨着,马背上的人看似十分焦虑着急。
盐帮分堂门口,那人勒住缰绳,马儿一声对空嘶吼,吐出阵阵白雾,他跃然下马,跟门口的兄弟招呼了声,便急急的进了门,这会淮秀房内的灯还亮着,走近,正遇上举步出门的梓麒。
“昀帆,你怎么”?许昀帆的突然出现令梓麒不免有些意外。
“嗯!家父过几日便到云南,我顺路探了一下消息,先行来给你们报个讯”。
“哦!一路可顺利么”?眼下乱党暗涌,就怕出个万一。
“漕帮主让何腾兄弟随行跟了过来,上次运河失事的事儿,只有他和鲁三清楚,江老帮主亲自安排的,家父这次出行并未透入半点风声,应该不会有事,况且,我送到半路,也未发现什么动静,家父怕耽误行程误了事,因此让我先赶来”。
“有钱大人在,那就好了,如今贪官汇聚云南,云贵总督一到云南定然先审理此案,可这会,淮秀她……”。梓麒想来愁肠百结,不禁朝房内望了一眼。
“淮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昀帆急问。
“她病了,前几日昏昏沉沉的一直不见好,此案错综复杂,贪官又大做文章,定然不能一日结案,若是时日一长,我怕她的身子挨不住”。
“怎么会这样?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玉恒连日回了贵州,纠合盐商将施盐一事联名作为堂前证供,搞乱盐政一说或许可以担待得过去,可这会就是怕上次运河口伤人一事,我去查探过,原本指证盐帮的那个船家老者莫名的被人杀了,现在是死无对证,更怕官府因此按个罪名,到时候百口莫辩”。
“照路程算,我爹到这里最快也需两日,唉……”!许昀帆一时心头烦乱不堪。
“等明日再说吧”!梓麒只是希望四爷能尽快想出办法。
“我想进去看看淮秀”。昀帆似探问般的语气,梓麒知他心思便点了点头。
夜凉如水,天外浓云,一步步接近屋内时,隐隐传来咳嗽声,辞别后的这段日子,日日想她,可今日步履却异常的沉重,想她,又怕见病中的她,走近,不知什么时候她已醒来,正想支起身子取案几上的茶水,许昀帆疾步上前,斟了茶,捂在手心试探着茶温,曾记那时,他也是这样照料着自己,百般的呵护,万千的宠爱……。
他说:四爷的‘凤求凰’句句都乃肺腑之言。
他说:江南别后,更怕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他说:这情分,怕天易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他说:可以输了天下,可是输不起淮秀
他说……!
句句犹在耳际,幕幕仍在眼前,急促的咳嗽声充斥着整间屋子,继而传来断断续续虚弱的喘息声。
“淮秀……”。只为心疼,毫无顾忌的将她揽入怀中,良久,淮秀缓缓的挣脱开,望着他露出一丝笑意。
“昀帆,是你……”?茫然中又像是惊梦一场。
“是我回来了,若知道你病成这样,我那日不该回去”。
“我……没事”。孤独的神色更加清明,仿佛千年孤寂,心底却是泛起波澜。
“发生什么事了么?临走之时,你还好好的,是盐帮的事,还是……”?面对昀帆的追问,沉凝不语,抬首只是浅笑,却见她目光蒙眬不清,眼底下却又是波澜不惊。
“怎么这么急着赶回来”?
“我爹来了云南,皇上下了密旨,宦官作乱,让他联合曹大人一起惩恶锄奸,另外,上次盐帮运河口失事的案子,我爹身为盐漕总督,案子却搁在这边,因此来探探……”。
“这会贪官都汇集一堂,你该与他同行,若是有个万一”。
“放心吧!江帮主安排的漕帮兄弟,我爹这次出行也没透入风声,应该不会有事的,我送至半路,爹让我先行给你来报个讯”。
“真是有劳大人了,路途遥远,还这样跋涉而来……”。
“等这次的事了了,淮秀……,你是回江南,还是……”?话语出口后却又觉得唐突了些。
“嗯!回江南去,离开这么久,都累江老爷子担待着”。不回江南还能去哪里?与他,今生无缘,若是有幸还能活着回去,只想让孩子能平安的来到这世上,抚养长大。
“我差点忘了,江帮主和管事的有信让我带回来”。昀帆急着从怀中取出信件递上。
接过信函,拆开细阅,许久安慰的滑过笑意,幸而总堂这会辰坤打理的也较为妥当,再有江沱的帮衬,一切无恙,若是再出些个什么差池,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想得出神,梓麒走了进来……。
“淮秀……,朱冈到了驿站,已和王继文照了面”。梓麒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
“嗯!算日子他也该到了”。再看窗外的天色,强自打起精神,本想起身,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事,昨日从杨府回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差点把紧要的事给忘了,急着从衣衫内取出一个包裹物件的布囊。
“淮秀……,这是……”?
“你们先看看……”。翻阅后递上一封给梓麒和昀帆。
“真没想到,他们敢背着朝廷的律法,公然私相授受,目无王法,其罪当诛”。梓麒观之无奈的摇头,一切如四爷所料,一点不假,本想该将这一切告诉淮秀,又怕这会她余怒未消,反而适得其反。
“果然是他筹划的一切……”。许昀帆咬牙切齿的,双眸尽是冷冽的怒意。
“淮秀,这个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如此私密的物件,杨禹诚心思如此慎密”。昨日杨禹诚焦急的来到分堂说淮秀的病情,梓麒半信半疑,心生疑窦,猜想是淮秀用的调虎离山计,因此找了缘由还拖了些时间,可任凭再怎么拖延,这些路程,要想把这么机密的信函找到,他始终不相信杨禹诚能这么大意和疏忽。
“原想会搁置在书房,可是……扑了个空,只找到外面的信封,里面装得都是白纸,临行前,是他……交给了我”。缓缓的言道。
“他?你是说四爷么”?梓麒再探问着,淮秀点了点头。“淮秀,那四爷的伤……”?
“我不知道为何他要这么做”?发簪是他从自己发间拔下来的,也是他抓着自己的手狠狠的刺入胸口的,等她回过神来,只看到杨兮妍的怒意,闻言梓麒也终于明白过来。
“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杨禹诚对你有所怀疑,也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在杨家继续查探其中不明的端倪出来,淮秀……,这些你该明白”。梓麒缓缓的言道,并不想为四爷多说好话,只是这芥蒂终究还是要他们自己来解开。
窗外风起云间,露叶袅鹊,絮飞蝉韵清清,看来避免不了这场风雨,房内的人均已退了出去,
起身后,望着案几上那支血迹未清的簪子,道不明的酸楚和凄冷,我该如何看你……?
“小姐,怎么起来了呢?还可以睡会儿”。
“不了!小云,替我梳洗换衣,一会还有事儿忙”。
整顿完毕,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面色虽苍白和憔悴了些,这样上堂,也不算失了礼,没了气势,也免得盐帮的兄弟看着焦虑和担心。
出了门,霞光万丈,柔和的光线透过雾气斜映在小院内,早起的蝴蝶也在翩跹飞舞,入至厅内,梓麒和昀帆正为此事犯愁,看淮秀缓步走来,再看她今日像是特意整装了一番,相互对望了一眼。
“淮秀……,你这是……”。
“怎么了?有何奇怪?我怕这副病样,输了气势不要紧,若是无端被定个藐视公堂的罪名岂不是更加冤枉”。
“淮秀,你这样子怎能上堂,你知道他们若是逼问起来……”。昀帆难免焦急,赫然起身。
“我不去?谁去?盐帮上下这么多兄弟都看着,别说今儿个病着,就算我死在这里,要审问,要结案,都得抬着我程淮秀的尸首去”。言语坚定,一旁的俩人再无他话。
“帮主……,巡抚衙门有人传话,邀帮主过堂”。
“让府衙的兄弟稍等,我即刻就到”。转身吩咐了声,提起神,递上“犯乱的罪证”信函交与梓麒,“此去吉凶难料,我死不要紧,盐帮不能因我而散,真若是没了退路,梓麒,只有劳烦你将这个作为证供,或许盐帮还会有一线生机”。
“嗯!我明白,放心……”。
回首之时,许昀帆看着她拂过淡淡的一丝笑意,流动的眼波中那寓意如此的简单,只因感激,只因真诚,只因她无法给予他想要的,带着一抹愧意,一丝无奈,淡然的在一仗霞光中逐渐离开。
〖巡抚衙门〗
‘碛中有阴兵,战马时惊蹶。轻猛李陵心,摧残苏武节……’。
衙门口,整了整衣冠,提了提神,缓步走了进去,中堂坐的是王继文,一旁会审的是云贵总督朱冈,这本是淮秀料想当中的事,惊堂木一声响,淮秀颔首下跪。
“下跪的可是盐帮帮主程淮秀”。王继文佯装一副严厉的样子。
“正是民女……”。
“今日传你,可知所谓何事啊”?
“巡抚大人传召淮秀入的衙门,想必是为了问案,只是不知道大人所要审问的是何事”?
“程淮秀,盐帮犯了事,你这个做帮主是全然不知?看来其中还另有奥妙所在了”。一旁的朱冈兀自无谓的一声冷笑。
“民女不知大人话中之意,请明言”。
“你盐帮,纠合盐商搞乱朝廷盐政,你可知罪”?
“盐事荒废,盐课紧缺,盐引滞后,助朝廷,为百姓,开仓施盐,于国于民,何罪之有”?
“好!振振有词,辩的好,帮主不亏为帮主”。
“大人你抬举民女了”。
“运河失事,偷运盐事,杀人溺尸,不顾王法,逃之夭夭,你可知罪”?
“江南江北,淮河两岸,盐帮几十处分舵,数年来得了盐引,各路分运,以免各地盐事滞后,此乃常事,大人怎说是偷运?运河失事,盐帮担当的有鲁三,漕帮担当的有何腾,鲁三至今仍在衙门牢狱,怎说逃之夭夭?再则,大人所言杀人溺尸,案子未落,真相未明,怎就断定必是盐帮所为”?一番辩词,让朱冈张口结舌无言降罪,却是怒气横生。
“来人,带盐帮鲁三上堂”。惊堂木一声巨响。
王继文情不自禁的望了堂下的淮秀一眼,只见她镇定自若,面不改色的跪于堂下。
“帮主……”。鲁三见堂上的淮秀,便猜想这次定然非同寻常。
“鲁三兄弟,你的伤……”。衣不蔽体,一条条新旧交替的伤痕,血迹斑斑处,都是刚刚新添上去的伤患。
“不碍事,这些伤折腾不死我”。扯出一丝真诚的笑意。
“鲁三,盐帮运河口溺尸杀人一案,你有何解释”?
“该说的我都说了,不是盐帮所为……”。
“哦!那就是漕帮喽,可是漕帮管的河运”。
“跟漕帮没有关系,是有人暗中嫁祸给盐漕两帮,我们没有杀人……”。
“还敢狡辩,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来人重打三十大板……”。
“慢着”!淮秀赫然抬首望着朱冈,“衙门大堂,本该为民请命,是说理的地方,大人不审不问便要用刑,难道想屈打成招不成”?
“程淮秀,今日就让你心服口服,免得你说本官滥用私刑,来人,带证人……”。
不多会,衙役带上两名朱冈口中的证人上堂来,一名年轻男子和一名年长的妇孺,一身素白,满脸泪痕,披麻戴孝,下跪在堂下。
“大人,你替我们做主啊”。身子刚落下,那妇人便连声哭诉着喊冤。
“堂下跪的是何人”?王继文忙接过话,他的衙门,他的公堂,从开始朱冈便占着不肯放手,心里已是百般的不舒坦,看着王继文抢着审理,朱冈随意望了一眼,便不在说话。
“小的名叫田福,前些日子我爹在运河口撑船,让漕帮的船给撞了,还害死了过江的客人,官府衙门派人来问话,我爹照实禀了,没过几日,有人给了我爹五十两银子,说再不要提及盐帮运河口伤人的事,之后,官爷又来询了话,结果……当晚我爹就被他们给杀了”。说着,那人就声泪俱下。
“田福,你又怎么断定杀你爹的定然是盐帮的人呢”?
“那个人临走的时候说,谁要是得罪了盐帮,就保管他没好日子过”。田福说着身子一个激凌寒颤。
听闻堂下证人的控诉,淮秀对案情已了然于胸,盐帮兄弟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明显是贪官恶意栽赃嫁祸与盐帮,可这会,人证俱在,要想辩驳,得有证据才行。
“程淮秀,你还有什么话说么”?朱冈讪笑一声,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
“呵呵!谋主有罪,正身有罪,煽惑无罪?传谣无罪”?面对如此追问,淮秀不禁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此话何意”?
“运河失事,鲁三被押送巡抚衙门,过堂便是三十大板,敢问大人,当时可有人证物证,只是有人说盐漕两帮犯了案,合该有人坐监,我盐帮认了,只为大清律例在,王法在;船家老头儿无端被杀,杀人者不在堂,不在案,就凭几句传言硬是将这罪名扣在我盐帮身上,云贵两地,运河两头,盐帮多少兄弟,虽说都是草莽生长的苦汉子,却也是活生生一条命,若是今日大人能将杀人者提来落案,却是盐帮兄弟所为,我程淮秀听凭处置,如今人犯不到案,让盐帮如何认罪,如何伏法”。这一番言词,句句铿锵,字字坚定,朱冈已是气的咬牙切齿。
“好!程淮秀任凭你巧舌如簧,终究逃不过王法迢迢”。
“‘义理性命’,有凭有据,淮秀不敢存半点侥幸之心”。
“你……!好,你之前说盐事紧缺,之后又施盐于民,可有凭证”。
“有……!只是一时未带在身上”。
“未带身上,哈哈哈……!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吗,你打着施盐旗号,暗中买卖,纠合盐商搞乱盐政,本官定你个扰乱民心之罪还算轻了呢”。好不容易找到了茬儿,还不尽情泄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南贵州路途遥远,大人这会要定罪,民女自然无言辩驳,是因为无凭无证无可奈何,纠合盐商搞乱盐政,如此大的罪名,盐帮当不起,也不该当”。
“不该当?你还真是狡辩的头头是道啊,帮主就是帮主,下官审案,据理而论,绝不偏帮何人,既然你无凭无证,你还不认罪”。
“民女说过,无罪可认……”。
“好!来人,将程淮秀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
“慢着……”。王继文霍然站起,面露怒意,“总督大人,今日我坐中堂,你乃旁审,案件一开始,你便一直抢着问话,而今又私自要用刑,你好歹问问我这个主审吧”?
“哼哼!王大人,这案件在你的衙门搁的日子不算短了吧?可有什么头绪么?今日若是下官不来审问,还不知王大人接下来作何处置呢”。
“下官断案要的是证据,可不会像大人这般,无凭无证草草了事”。
“你……!你敢偏袒盐帮”。
“不是偏袒,而是要证据”。
“程淮秀自认都没有凭证,扰乱盐政之事,下官乃一方官员比你清楚的很,此案无须你再多过问,来人……,用刑”。
“谁敢?巡抚衙门公堂,没有下官的命令,谁敢私自用刑”。
公堂上,宦官对阵已燃起了浓浓的火药味,王继文显然是偏帮着程淮秀的,他的衙门,他的公堂,而自个又非主审,怎奈何得了他,朱冈想来怒火一阵阵从丹田里往外拱。
“好!你有胆识,来人,将程淮秀和鲁三押至牢房,听后再审”。朱冈一声令下,王继文纵然再有不愿,也不能再做袒护,毕竟案子未了,证据未全,却有人证在堂,若是放了淮秀,于理于法都不合规矩,再说后堂坐着的可是冲着盐帮的案子来的王爷,稍有差池,不但保不了淮秀,连自己都会一起送命。
“退堂……”!回首瞥了一旁的朱冈一眼,含着几分怒意退了两旁的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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