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帝京四部1-4
(2008-12-05 15:0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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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续杂谈 |
分类: 长篇续文 |
第四部
一、相思
还是回到了那种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了。四爷看着前来接驾的臣宫与嫔妃们,四爷的心里还是空荡荡的,东西丢了还能找回,心丢了怎么找?
一连几日四爷恍恍惚惚,精神总是不着边际地神游。更衣的时候,上朝的时候、用膳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仿佛时时刻刻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念想。上朝时对大臣的奏报置若罔闻,下了朝对奴才的存在视若无睹。
所有的人都慌了神,这万岁爷难不成是中了邪?朝里朝外,大臣、嫔妃、奴才都在窃窃私语,猜测着种种可能。春喜、贾六、宝柱成了大忙人,一天到晚被这个主子传过去问话,被那个大臣拉过去打听。几个人心知肚明却有口难言。
“万岁爷,万岁爷。”春喜轻轻推了推手握朱笔却悬在半空许久不动的四爷。
“哦,有事儿吗?”四爷懒洋洋地问。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刚送来的密函,说是苏州捎过来的。”
“什么?快呈过来”不等春喜过去,已经一步跨下丹陛抢过信函。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体,四爷的嘴角浮起丝丝笑意。赶不及抽出信函展开细细看起来。嘴角的笑意逐渐爬上了眼角,笑意越来越深,整个人都轻松、欢快起来。一字一句地看,不想漏过任何一处。
“哈哈,是永琰的信。你看,这小子的字写得越发长进了!”迫不及待把信递给春喜,还没看清楚,四爷立刻又抽了回去复又捧着看来看去。
春喜、宝柱、贾六见了,知道万岁爷这口气总算算是缓过来了,都暗自高兴。旁边的几个小太监和小答应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跟着傻笑。
室内一片春意。
想起永琰的信,四爷的嘴角又忍不住上翘。永琰在信中说他和她一切安好,还有永琰并没有提起她与亦风要成亲的事情。看来,一切都很好!
四爷觉得十分轻松,哼着小曲,连奏章都批得快起来。想到永琰,想到他对自己无比的眷念和信赖,一股暖意涌上心头。突然想起已经好久没见着阿哥们,赶紧宣人把几个与永琰年纪相仿的领过来。自己是该好好与他们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
不多时,几位阿哥被各自的嬷嬷领了进来。见皇上独独见他们几个,几位阿哥的额娘紧张起来。临行前再三叮嘱自己的儿子一定要在皇阿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因此,
几位皇子刚一进门,就毕恭毕敬地跪下请安。
看见儿子们跪在下面,四爷觉得一阵别扭。召见他们无非是想抛开皇家的规矩好好与他们亲近亲近,没曾想被却这一跪败了兴致,只得无奈地摆摆手让他们起身。
几位阿哥低着头、垂着手规规矩矩地站着等着训示,为了在皇阿玛面前留下一个谦恭有礼的好印象,谁也不说一句不动一下。
看着他们规规矩矩地站那儿不动,四爷却升起一股从没有过的渴望,他的整个身心强烈地渴望被一双细细的胳膊搂住,被一张小小的脸蛋贴上。眼前又浮现起那双晶晶亮亮的眸子。苦笑,怨不得他们。他们从小就被这宫里的规矩约束着,压抑了天性,又怎么敢做出所谓逾越规矩的事情来。
永璂年纪稍小,看自己的皇阿玛半天不出声很是好奇,抬眼看了一下。
“永璂,你过来。”看见他圆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心里不由一阵宽慰,连忙招他过来。
听说皇阿玛要自己过去,永璂立刻开心起来。刚迈开步子想跑过去,忽然想起刚才额娘的嘱咐,赶紧缩回已经跨出去的步子慢慢走了过去。走到面前,“皇阿玛。”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在一尺开外停下。
本想抱抱他,却见他如此,再没了心思。四爷怏怏地只嘱咐了他们要好好跟师傅学习便让他们跪安了。
几位皇子一听,齐声说:“儿臣谨记皇阿玛的教诲。”跪下行了礼离开了。
四爷心中郁结。又是这句听了无数次的话。谨记教诲!朕不要你们谨记教
诲,只要你们跟朕撒个娇,哪怕是犯个错、顶个嘴也行!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
“永琰。”低低地唤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更是悲从中来。
“贾六,笔墨伺候!”
洋洋洒洒写了满满几张纸,方才丢下笔靠在椅背上。休息了片刻,四爷吩咐贾六找来了御藏赵孟頫的真迹用黄绸一层层裹好,又取出厚厚一叠御用洒金雪浪纸,并信一块用匣子装好,催着宝柱连夜给送出宫去。
二、恩宠
第二日常朝后,四爷的眼前不自觉又出现了永琰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恍恍惚惚中又渐渐与另一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那是一双只有在江南才见得着的眼睛,时而含情脉脉时而不怒自威,为什么这宫里头就见不着呢?宫里的那些现在看来就如鱼目一般,只知道呆呆地瞧着自己的脸色,即使有所求时的温柔都透着那么一股市侩与算计。要是也能像她一样多好!不,她们哪配得上那么一双美目,只有她,唯有她才配得上那样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
摒退了所有的侍卫,四爷背着手一步一步在空荡荡的皇城中游荡。看着重重叠叠的宫苑是那样的高大巍峨,自己身处其中竟是这样的渺小与孤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眷念那双眼睛的呢?是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吧。忽然想到了嘉妃,她的眼睛与她也有那么一丝的相似,在江南的时候自己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吗,现在这感觉越发强烈起来。
“嘉妃。”略一沉吟。这么久没见到她,是该去看看了。
承乾宫,先行通传的小太监的到来使嘉妃的内心一阵激荡。这皇上出宫好一阵子,回来没有召见任何主位,今儿个单单要求自己侍寝,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天大的恩宠啊!对着铜镜顾影自怜,自觉这张脸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可也与那沉鱼落雁差不离,否则又怎能得到皇上的垂青呢?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主子在万岁爷心目中可是独一无二、无人能及的。如今,就连皇后娘娘也得对您礼让三分啊!”
嘉妃假装板起了脸。“多嘴,就你爱嚼舌根。”这番话说得十分受用,不
由掩着嘴偷笑。
用手轻轻滑过自己的脸庞,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越发觉得这镜面中的人儿娇羞无限,好一个人面桃花相映红。
春妮又怎么不了解主子的喜好,赶不及又添了两句:“主子,如今这三阿哥可是越发有出息了,最得万岁爷的欢心。若是哪天继承了大统,主子您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后啦。到时候看那些人还敢不敢乱嚼舌头。”一脸献媚,说得唾沫横飞。
那边,四爷临时变了主意想过来与她一同用膳,只带着春喜他们三人。对正要通传的小太监做了个手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这前脚还没跨进门槛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夸张的笑声。一时好奇,伫在门口却听到了这么一番“体己话”。心里一阵厌恶,转身拔腿就走。
没在意,不小心弄出点动静来。春妮出去察看,见皇上来了吃了一惊,忙跪下请安。
内屋的嘉妃袅袅婷婷地走出来,嫣然一笑打了个万福。四爷见她那双乌黑的眸子,心下一软进了屋。
用完膳,痴痴盯着嘉妃的眼睛。
“皇上,哪有您这么看人的。”嘉妃一阵羞赧,嗔怪道。
四爷惊觉自己的失态,打了个哈哈,“你的眼睛真好看。”
嘉妃脸色蓦地一变,慌忙站起身,撞翻了几上的茶盅。
“怎么了?”
“没……没什么。”慌里慌张地擦拭着身上的茶渍。
遥想当年,自己初进皇宫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成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答应。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见皇上一面,皇上算什么,能比得上村里那个浓眉大眼的秋宝哥吗?
一日,跟几个贴心的小姐妹在拐角里嬉笑,突然一个身穿黄袍的男人出现在眼前,耀眼的阳光笼罩着他明黄的袍子,晃晃地扎眼。自从那日起,她便不再是那个疯疯傻傻、无忧无虑的小答应了。可惜,背地里那些眼红的人指指戳戳,只因为她是包衣奴才出生。她也只好认了,一次宠幸而已,在这宫里头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她果然不曾在他的心里掀起任何涟漪,虽生下了永珹,此后几年竟再也不曾被临幸。
没曾想准是祖上积了德,他竟然还能想起她,自打他头一次微服出巡从江南回来。他成了她的全部,她的心里装了一个人,只因为那句“你的眼睛真好看”。更让她意外的是自己不仅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而且变成了一只宫里最得宠的凤凰。三天两头的侍寝让其他女人妒红了眼,从此顺风顺水宠冠后宫。
她是何其地感激上苍的垂怜,她曾暗地里对着镜子一次次地欣赏着自己的眼睛。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明白他爱的只是眼睛,是那个女人的眼睛。那从高高的云端坠入深渊的滋味令她生不如死。那是她一辈子的梦魇。
于是,她费尽心机终于摆脱了那个影子。只是这么多年,他最爱的竟然还是她的眼睛,他喜欢在私下无人时轻轻地吻它。这样的恩宠却让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奇怪她的反应,四爷也无心追问。没了说笑的兴致,推说自己困了倒头便睡。
嘉妃紧紧贴了上来。春妮的话一点儿没错,如今虽然自己正得宠,万一哪天皇上厌倦了,倒头来不还是空欢喜一场。所谓母凭子贵,若是能趁此再添个阿哥岂不胜算更大。
“皇上。”嘉妃娇嗔,两手软软滑滑伸进了四爷的内衣,用嘴轻轻衔着衣带扯开。无奈身边人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回应。
“ 皇上……”有些气馁,用手摇晃着四爷的胳膊。
四爷只得无奈地睁开眼。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内心的坚冰顷刻被融去不少,伸手将她搂住了。闭上眼在她的眼睛上印上一个又一个热吻。
嘉妃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从他的身边仓皇逃走。只是,她的自尊、她的高傲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坚信自己总有一天能让他完完全全地爱上自己。搂住他的腰,黏黏地回应着。
喘息声逐渐加重。四爷睁开眼,却从迷惑中倐地清醒过来——不是她!猛
地推开嘉妃。
“皇上?”
四爷的一颗心莫名的慌乱,无暇顾及嘉妃的感受,“朕……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歇着吧。”
在嘉妃惊慌的眼神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三、书信
“娘!娘!你快看,爹来信啦!”淮秀才踏进盐帮大门,永琰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风风火火地迎上来。
“哦。”淮秀淡淡地应了一声。
“娘,你看看嘛,看看嘛。”显然不满意淮秀的回答,永琰踮起脚尖把信举得老高。
淮秀无奈,只得接过信。手却在微微发抖——字迹如此熟悉,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想到他挥毫泼墨时的样子,熟悉到下一笔会怎样运笔都能够预知一般。
他在信中说一切安好,嘱咐永琰好好念书习字,甚至还在信中特意问候了她。不敢再细看,匆匆忙忙叠好还给永琰。
接过永琰递来的碑帖,看到赵孟頫三个字鼻子一酸。他说永琰的赵体写得好,可他永远不会知道永琰自幼学习赵体是因为他。他曾经说过自己从小临摹赵孟頫的字,心慕手追多年也小有成就。言谈至此,他显出一副颇为自得的样子,嘴角那抹孩子般张扬的笑容她深深记得。
“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眼睛进了沙。”
“我帮你看看。”永琰小心地看着,直到确定没事才放心。
淮秀好生欣慰,没有了他,还有永琰,上苍始终待她不薄。
永琰歪着脑袋坐在书桌前,“娘,你说我在信里该写些什么呢?”
柔柔一笑,“你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可是,我想说的话太多了。”一本正经地说:‘前几日师傅夸我的字又
长进了,爹知道了一定高兴;昨天我跟雪凝骑着乌骓出去玩,我得告诉爹乌骓
它很好;干爹答应过几日要教我射箭,以后我可以和爹一起去打猎;还有莲子姑姑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娘,我想全部写进去,可以吗?”
淮秀见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柔柔笑起来。“只要你高兴,什么都可以。”是啊,只要永琰高兴,她再不会强求什么。要习武、骑马射箭,要做什么,一切都好。如果将来能像他一样做个文治武功皆佳的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灯下,永琰一字一句写得极仔细,想想写写、写写停停。他要好好想想这些日子以来有趣的、伤心的 、快乐的事情,和爹一起分享。他要把每一个字都写得比以往更漂亮,这样爹一定会高兴的。
好半晌,永琰复又抬起头来认真地问:“娘,爹在信里托我问候你。你要我帮你也问候他吗”
“不用了。”
养心殿,接到永琰的回信,四爷的嘴角的笑意慢慢荡漾开来,牵动了整张脸的温柔,翻来覆去地看。几个奴才瞧不明白,不就几张纸,看了那么多遍背也能背得,还看个什么劲儿。四爷却是逐字逐句地念着,仿佛真能透过纸看到真人儿一样。永琰的一举一动都跃然纸上,他能感觉到永琰写这封信时的每一种感觉。再看,心里却掠过一丝失望。永琰没在心里提她的任何消息,哪怕一个字也没有。不甘心,又重头看过,依然没找着。一股失落在心里像一圈圈的涟漪渐渐晕开。为什么没有她的消息,就算只有一个好字也会让他的心好过许多。
鱼传尺素。离开江南近半年,因为有了永琰一封封情真意切的来信,四爷觉得这千篇一律的日子总还让人有点牵挂、有点盼头。他虽不在江南,可远隔千里仍心系那里,他要通过永琰的信知道那里的事、那儿的人,在脑子里把他们串联起来,想像自己也在当时当地,仿佛也亲身经历了一般。
在信中,永琰说亦风开始教他骑马射箭,他恨自己不能亲自传授;在信中,永琰曾经提过她有一次偶感风寒,他恨不能亲自照顾她;在信中,永琰说现在的天平山层林尽染,他恨自己不能亲见……种种的遗憾只有在夜半无人时独自
积在心底。吴苑四时风景好,就中偏好是春天。霞光曙后殷于火,水色晴来嫩
似烟。士女笙歌宜月下,使君金紫称花前。诚知欢乐堪留恋,其奈离乡已四年。
自己离开不过半年,为什么这思念已经铭心刻骨了呢?
不过,在信中也有令他开怀的事儿。
那日,莲子无意中听到淮秀和亦风的对话。
“亦风,上次的事情……”淮秀思忖着该怎样开口。
亦风淡然一笑阻止了她。“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客套的。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望着亦风眼里深深的落寞,淮秀深深不安。别过脸,咬着唇儿,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人不能食言而肥。婚事我不会反悔。”
“淮秀!”亦风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吃惊的又何止是亦风,还有莲子。小姐真的要嫁人了?
亦风从背后把她揽入怀中,紧紧依偎着她。暗暗又对自己发了毒誓这辈子都要好好保护这个女人。
淮秀温顺地靠在他的胸膛,没有挣扎,没有犹豫。她欠这个男人的,也只有以身相报才还得清了。如果真的能有这样一个宽阔的肩膀为自己遮风挡雨,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人有的时候太过执着只会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嘴角扯起一丝笑容。
把她的身体扳过来,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他不能剖心以证,但他要她明明白白地知道她的选择是对的,他会让她永远幸福。
看见她嘴角的笑容,亦风的心倏地抽痛。她明明在笑,为什么笑得这么勉强、笑得那样苦涩。她苍白的眼神空空洞洞——她的眼里没有他。
忽然朗声大笑,他真傻。傻到以为可以给她一辈子的幸福,可就连眼前这一刻,他都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她的幸福早在还没认识他之前就被别人占有了。他好不甘,可是不甘又能怎样。她不过是一时冲动,等哪天想明白了,她会后悔今天所有的一切,他也会跟着痛不欲生。与其这样,不如算了吧,今世无缘,只盼来生能比那个人早一步认识她。
四、对话
身穿小剑袍,脚踏小皮靴,腰悬小剑壶、小宝剑、小佩刀,丁零当啷,滴里咕噜,雄赳赳地挎着小弓,背着箭袋大步流星跨进来,盐帮众人见了永琰都赞道好俊俏的小子。
永琰刚才从小树林射箭归来。如今正在兴头上,三天两头出去练习。淮秀和亦风没时间陪他,自己便一个人去了。勤加练习不仅仅是为了得到亦风的夸奖,更重要的是这一套行服,还有那把金箍玉饰的反曲弓和一筒雕翎箭都是四爷所赠。
今天射的比前两日更好,十之七八都能射中红心。永琰想着:等回信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写上。
算算日子,信这两天差不多该到了。永琰一阵小跑来到了大堂,问了一圈才知道信已经到了,在莲子姑姑那儿呢。
赶不及要去取信,刚走两步想起淮秀曾告诫他万不可尚武轻文,怕她责怪自己又偷偷溜出去射箭,因此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的房里,想去换身衣服。
经过淮秀的房门口,听见有人在屋里抽泣,仔细一辨竟然是莲子姑姑的声音。莲子姑姑怎么了?永琰好奇地探头,从窗缝往里看去,莲子背对着自己像是在抹眼泪,再往旁边一瞧,娘也坐在一边。
“莲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
“小姐……莲子没有怪你。”红肿的眼眶点点泪花闪烁。“你心里的苦除了对莲子还能对谁发泄呢。”
淮秀闭上眼摇了摇头,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滴落。
“小姐,这些年我的心里头一直憋得慌,今天索性就痛痛快快说出来。这么年,他从没见你一次,我一直以为他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半年前他又突然来了,我原本以为他是回来接你们母子的,谁知道他竟然装作完全不认识你们的样子,天下竟然有这样的负心的男人!算是我们瞎了眼。可就算他不认你,难道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要了吗?”
永琰在外面听得迷糊,可是“儿子”两个字却听得真切。莲子姑姑说的那个人是谁,说他不要娘,也不要我了,难道是在说我爹?
淮秀苦笑,怎么向莲子解释,那重誓一辈子烂在心里也绝不能说出来。“不怪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小姐,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帮他说话。”涨红了脸,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他,他玩弄了你,抛弃了永琰,他还有脸回来,你为什么一直不让我去找他!”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找有何用?”
“没用也得找!小姐,你不是个懦弱的人,可为什么一碰到他的事,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拿不起放不下。他凭什么这么欺负你!我莲子看不下去!”莲子扬起手,把手中的信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他简直是个混蛋,既然走了,又
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永琰。永琰是你的命根子,他以为凭着几封书信、几件礼物就想把永琰从你身边夺走吗!”
“莲子,不许胡说!”
永琰刹那间楞在那里——莲子姑姑到底在说什么?他要把我从娘身边抢走?书信?礼物?
模模糊糊的话语在脑中飞掠而过,转瞬间相互联系起来。爹,原来他就是娘一直不肯提起的人,他就是自己的亲爹!原来他不要娘也不要我了,所以娘不愿意提他!原来他接近我只是想把我从娘身边抢走!小小的拳头紧握着。在他幼小的心中,四爷简直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他那么爱自己、宠自己,自己也是如此的崇拜和眷念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永琰说什么也无法接受。
永琰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爹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是这样的人!他真的不要娘也不要我了?为什么?莲子姑姑说他有家了,一定是他娶了别的人所以不要娘了,他有了其他的孩子所以不要我了!他不是我爹!心中的怨恨与伤心不知如何发泄,只有死死攥住被角。
淮秀忧心重重地望着正在练字的永琰。这孩子是怎么了?莲子说他连日来
无精打采,就像是一颗被霜打了的青菜似的。不仅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还说再也不想骑马射箭、习武练功了,这可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啊。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只说不想而已。淮秀心慌意乱,右眼皮直跳,一种强烈的不安席卷而来。
换上一副轻松的笑颜,淮秀走过去对永琰说:“永琰,歇会儿再写吧。”
“娘,我不累。”永琰乖乖地回答。
淮秀越发担心起来,他跟自己向来是嘻嘻哈哈惯了的,今天话说得如此乖巧反倒令人生疑。
“永琰,你的信。”
“知道了,娘。”接过信放在桌案上。“我等会儿再看。”
淮秀摸了摸儿子的头,离开了书房。
晚饭后,那封信果真依旧躺在桌上。
整整半个月了,还没有收到永琰的来信,四爷整天焦虑不安,生怕那边儿
出了什么事。也许是永琰生病了,所以没有及时回信,或者是她出了事儿?越想越怕,越怕越想。第二封信也发出去了,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立刻启程去苏州!”
“什么?”几个奴才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立刻!启程去苏州!你们聋了吗!”
天啊,这万岁爷才从苏州回来不过半年,竟然又要去。上次去再怎么也有个准备,可是如今却说风就是雨。这宫里的事交给谁?皇后那边怎么交代?这万一怪罪下来,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拿自个儿的脑袋开玩笑吗。对于焦躁的四爷,几个奴才磨了半天嘴皮子也没能劝住。没办法,使了个眼色让小太监搬救兵去了。
眨眼功夫,皇后赶过来了。一进门就看见了手持宝剑要砍人的皇上,几个奴才抱着他的腿在地上苦苦劝说。
一声“皇上”终于让暴怒的四爷稍稍冷静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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