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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又认真地读完了《傅山的世界》,对作者白谦慎老师心生敬意。
本书的英文版是根据他96年在耶鲁大学完成的博士论文改写而成的。因此你会看到大量详实的例证来说明问题,而不是作者主观的臆断。但是文章并不晦涩,有趣且论述清晰。虽然我小时候学了书法很多年,但是对书法史了解并不多,对书法艺术的审美也没什么思考,品味更谈不上了。虽然这是一本透过傅山的经历讲十七世纪中国书法嬗变的书,却能让人对整个书法史的发展有一个宏观的了解,也让人理解了这过程中变化背后的原因。
这本书我以后也一定会常常翻阅的,因为有大量珍贵的数据资料,相信每次看侧重点不一样,又有不一样的收获。
- 以下是阅读中勾画出来的段落句子:
“本书旨在通过对明末清初的学者、书法家傅山的研究,对促成17世纪书法品位转变的诸多因素,作一历史分析。由于傅山的书法作品同时呈现出两个历史时期的特征,因而成为我们观察中国书法在17世纪嬗变的最佳窗口。
当晚明社会发生剧烈变化之际,上层文化与下层文化、雅与俗的界线变得模糊,即使是书法这种高雅精致的上层艺术,也受到了通俗文化的影响。
傅山是兼具晚明和清初艺术风格的书法家。一方面,他是求奇最为激进的艺术家,是那个时代最后一位狂草大师;另一方面,他是碑学思想最早的雄辩鼓吹者。
这个时期具有高度自觉意识的艺术家,面对文化遗产时,都会因如何为自己在历史上定位而感到强烈的压力,因为这些文化遗产对任何个人或真正的大师来说,都已是过于庞大。晚明的书法家面临相同的问题:传统既是他们汲取灵感的丰富遗产,也是焦虑的来源。
我们认为傅山的民族意识和明遗民立场也影响了他对书法风格的选择。人品的高下决定着书品的高下,正如傅山在诗中提到的唐代书法家柳公权的名言:“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
作为明遗民的傅山选择颜真卿书法作为典范,固然和他尊崇颜真卿的忠臣操守有关,但这并不是唯一原因。颜真卿书风还有一些形式上的特质吸引着傅山。就傅山而言,颜真卿的书法是连接贴学传统和这一传统之外的书法资源的桥梁。长期以来,颜真卿晚年雄秀独出,一变古法的独特顺丰的形式来源,一直困扰着书学研究者。清代以降,许多六朝石刻逐渐出土,一些学者对颜真卿书风有了新的认识,认为它有两个重要来源:一是颜真卿家学渊源的书法传统;一是北朝尤其是北齐的刻石书记。
傅山鼓吹丑拙、支离固然有其政治上的倾向,但他也激赏丑拙和支离所具有的美感。当傅山评论颜真卿的《大唐中兴颂》时,称这件作品为支离神迈,而神迈正是一种美学而非政治的评价。
虽说古代碑碣的形制、铭文、所在地点、立碑原因各有不同,但是所有碑碣都有一个共通点:它们都是用来铭功记事,具有纪念功能。古代碑碣不仅仅是历史学的重要文献来源,其本身也是悠久的中国历史和文化的象征。
傅山宣称,这些在钟繇、王羲之生活的魏晋时期之前同行的篆隶,是书法的最高典范。他认为钟繇、王羲之之所以成为正、行、草书的大师,正是因为他们深谙篆隶古字体像金体字的演变,并保持了古字体的方法和精神。
傅山曾用隶书写过一段讨论汉隶的文字:
“汉隶之妙,拙朴精神。如见一丑人,初见时村野可笑,再视古怪不俗,细细丁补,风流转折,不衫不履,似更抚媚。始觉后世楷法标致,摆列而已。故楷书妙者,亦须悟得隶法,方免俗气。”
在清初接受傅山的汉隶品味的人并不多,因为人不知此法治丑拙古朴。而欣赏这种风格独具的汉隶在清初仍需要特殊的知识背景。
对傅山来说,唐楷复杂严谨的法度造就了重安排的书法,这使它们所激赏的自然古朴之趣荡然无存。因此,他们告诫人们,不要像唐代以后的书法家那样,让晚出的字体影响古朴的隶书。善学书者应该按照中国书写的历史演进次序来学习各种字体,先熟悉较早的一种自团体,然后练习下一种字体,这才能够在写后一种字体时,得古朴自然的旨趣。
在傅山看来,人们在书写某一字体时,都应该将更早的字体的笔意融汇其中。每一种字体都非无源之水,而有其历史渊源。因此,写小篆的时候,应该融合大篆的笔意。写隶书的时候,应该具备篆书的技法。书写楷书时,也同样应该融合较早的字体使之显得古朴。笔法和结字都应暗示其所从来,才有古意。但是这种暗示却可能不被一般大众所理解和赏识。欣赏书法的能力部分地得自于书法史的知识,就像赏析古典诗歌那样,同样依赖于知识,只有了解了诗中的用典后,其层层意蕴才得以彰显。
赠陈谧草书显示了傅山扎实的功力,证明他完全有能力按照约定俗成的标准写出优美的书法。但是,他为何要打破成规,书写如此怪异的行草呢?虽然傅山几乎没有在其著作或笔记中提到草书,但他对隶书的讨论或可帮助我们了解他为何这样写草书。傅山曾经说道:
“汉隶之不可思议处,只是硬拙,初无布置等当之意。凡偏傍左右,宽窄疏密,信手行去,一派天机。"
从很多方面来说,傅山晚年的书法是晚明和清初文化交织的结果,它汇合了两股潮流——明末狂放的草书以及清初开始萌芽的金石书法。
在一个渐渐无法包容内省式和想象性思维的时代,“狂”和“怪”不再是令人欣赏钦羡的美学诉求。随着碑学在18世纪的兴起,张扬狂肆的草书便销声匿迹。而它的再次复苏一直要等到20世纪——又一个天翻地覆的时代。
这里还要顺便推荐一下白谦慎老师的《与古为徒与娟娟发屋》,这是一本关于文化反思的书,提出了作者对于书法和文化的长期思考和困惑。书里并没有绝对的答案,但是这本书教会我们,看待“权威”或者“经典”要有自己的思考,抱着开放的态度,不断地体会和学习。因为这本书更像是讲故事,所以没有什么可以单独摘出来的话,但是整本书的思路很诚恳,也很戳中要害。起码看完以后,我更坚信艺术绝对不是盲目的崇拜和服从,学习艺术更不要怀着非黑即白的心态。也一样推荐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