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翻找一张名片,一张有个性的名片,它的主人叫杜广沛。然而,我没有找到,它与杜广沛叔叔一样从我眼前永远消失了。
杜广沛在人艺这个大腕云集之地是数不上的。一个舞美队的装置工人,一个说话声不响亮,站那儿用地儿不大的人,可听说他巳去世为何让我心动?为何他的身影,他对我说话的样子老在我眼前晃动?昨晚在电影《天下无贼》中看到他一个近景,一位老人在火车行李架旁回眸一笑,杜广沛把那一笑表演的多松弛,多纯朴,那一笑好似是对着我在笑,一直笑到我心里!啊——,心啊,难过,我长出一口气!
回想起那还是很多年前,在首都剧场前厅,我在看剧场展出杜广沛存藏的“老戏单儿”现而今的学名叫“说明书”。在京城的收藏界,杜广沛也算一位颇有名气的戏单儿收藏家,为了收藏戏单,他老人家几乎用去了大半生的精力。他收藏的戏单大约有几十种、数千张,其中以戏曲和话剧的居多,尤以京剧的品种齐全而且珍贵,最早的一张是清朝宣统元年的“广德楼”的戏单。
那天在剧场前厅他看见我很高兴,说:“哎呀,今天看见子春我太高兴了。这下好了,你可要想着我”我听的有点楞,想着他,什么意思?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张名片出现在我眼前。那是一张经过设计的名片,方寸之间写着他加入过的许多与艺术有关的内容。我看着名片寒暄而去。走出几步之外还传来杜叔的声音“你一定想着啊,有戏带着我。”然而,我没有带过他,他自己却演了不少戏。
前边我谈到杜广沛只是北京人艺的一个舞台装置组的工人,怎么又是拍电影,又是办展览?这要说说北京人艺的宗旨:一棵菜精神!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自创院以来一直提倡一棵菜精神。焦菊隐先生认为,艺术好比一棵菜。不论你是干什么的都要围绕艺术这个根,这个中心,去做好自己的工作,不管你是叶子还是菜心缺一不可!在老人艺这个大家庭中看不到做工人的自卑,也看不到当名人的自大。人人为艺术,戏比天大绝不是一句空话。下边我就讲杜广沛两个生动的故事吧。
1957年人艺上演郭沫若编剧,焦菊隐导演的《虎符》。一次演出时台上的树意外断了,参加换景的杜广沛二话不说,两手紧握树根,让人在他身上盖了块黑布,往地上一趴。大幕按时再次拉开,戏继续演着,观众沒有人发现台上出了问题,只有大幕两侧站着的人们为扶树的杜广沛揪着一份心。近二十分钟过去了,当大幕再次关闭之后,大家冲上台掀开黑布,扶起杜广沛时发现他人巳麻木得不会动了。
杜广沛不光有勇也有谋,一次演出中換景时一不小心做为墙体的景片被划破一个大口子,观众眼里不揉沙子,戏也不能中途停下,时间不等人啊,怎么办?这时只见杜广沛拿来一个簸箕,随手挂在破“墙”上,把口子挡住了,看上去妙不可言。这说明艺术工作不分大小,一切为舞台服务。
在舞台上杜广沛时不时的从幕后走到台前露上一脸。诸位都看过老舍先生的名著《茶馆》吧。在该剧中有一收电灯费的,就是杜广沛演的。《茶馆》演了多少年,主角老了換了,他沒換,也就是说他沒B角。大茶馆开幕了,永远见他早早候场,身穿黄皮手拿一公文夹,准时准点从大茶馆的门口不紧不慢的进来,他本人在旗,说一口纯正京腔,与王掌柜你来我往的,不急不慌,不撒汤不漏水儿的把那台词送到观众的耳朵里。这时谁也不会想到这人的本职不是演员,只是人艺一个装置工人。
杜广沛也算个三栖演员了,在舞台上,影视、广告中扮演过不少小角色。退休后他对我说过,钱不钱的放一边,就是爱演戏找乐子,爱和人聊聊他那老戏单上的故事,说说幕后说不完趣事。杜广沛叔叔去世的具体时间我并不知道,也没有赶去送他,但我觉得,他一生干着自己热受的工作,享受在艺术世界里,快乐地走完八十多年的人生路,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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