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早自习回来，忍不住笑，说学生给她冠了个名：老大嫂！她一进教室就听一个男生对同桌说，老大嫂还没来？

师姐几个都笑。老陈说，老是客观事实，大嫂嘛，是孩子们夸你，觉得你还年轻！闫姐瞥着李姐说，老东西！还挺有人缘！回头给老大哥炫炫，给他收了一帮弟！

李姐是俺们这儿知名老文青，县作协成员，某中专（李姐母校）校刊免费编辑，前一阵还被俺们校长委以重任：编写校史。虽然学校建校才二十多年，只经历了两任校长，但写起来也是需要头脑和才情的。

李姐还有个绰号，是师姐给起的，而且得到了办公室一干人等包括李姐的认可，名日：老李飞刀。名字透着老辣和犀利，这让人想起李寻欢。

李姐可绝无寻欢的癖好，但飞刀却不是一天练成的。

说几个故事为证：

李姐小时候就初露锋芒。小学时就颇有平头哥的风范，不服就干，才三年级就荣获了战争犯子的美名。小学五年打过的架数不清，欺负过的同学也有一个加强排。有个事是李姐亲口说的，五年级的时候，一个屡次被李姐打败的女同学恼怒成羞，在一次放学途中，当李姐——那时还是李小妞儿——哼着曲儿经过她门口时，她和早已埋伏好的姐姐突然冲出，对李姐发起攻击。一来猝不及防，二来到底双拳不敌四手，李姐尽管骁勇，最终还是吃亏了，辩子挠散了，头发掉了一绺儿，脸也肿了。回家还不敢说，跟大人说是被狗追摔的。李姐还想找机会扳回来，但人家防范得紧，她直到小学毕业也没得逞。

那次失利让李姐明白了，出来混是要还的，哪能总踩上岗不沾泥呢。李姐笑言，小学毕业后，她接着上初中，那个同学就不上了，后来几乎没见过面，只偶尔听村里人说起，她跟亲戚去了南方做生意，还发了财，找了婆家，在南方落户了。李姐摸着头说还怪想她的，估计现在见了也认不出来了。

李姐师范毕业后又回到家乡，在镇上教书。有人给介绍了现在的老公——老刘，介绍人说老刘人好，还会武术。大约是李姐名声在外，人家怕一般老实人会受气。哪知李姐一听，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后来俩人居然成了。老刘确实会武术，太极拳，但俩人一直琴瑟很和谐，没有一点血雨腥风，还生了一儿一女。大家都说，老刘功夫好，以柔克刚了。

两口子关系顺了，别的关系也就好办了。但婆媳关系有史以来就不好处，更何况李姐的婆婆还是强势的人，家里大事小事她说了算，大到盖房换工作，小到扫地做饭。这个事儿也是李姐口述的：刚结婚不久，婆婆就想立规矩，老刘中午想吃面条，婆婆说不行，炖茄子吧，再不吃就老了。老刘想动手做，婆婆说你院里扫地去让媳妇做。俺就对婆婆说，好，你说了算。用啥油？搁几勺？茄子怎么切？切块切丁还是切条？都多大尺寸？用大锅还是小锅？用不用葱姜蒜？用多少？用铲子还是勺子？翻炒多少下？多长时间出锅？你说了算，你说，俺做！婆婆楞了好几秒，笑了，说俺说着玩的，你想吃啥就做啥吧！

从那以后，婆媳相敬如宾。

李姐一家四口家庭气氛相当好，还有有个微信家庭群，逢年过节或者谁生日都要发红包，四人发四人抢，个数不限，直到李姐抢到最大的包为止。

刚上班时，李姐还锋芒毕露，曾因为教导主任一句话不对，从考场一直追到主任办公室讨说法。也曾因为会计的态度拖大不好，给人家上了十五分钟思想课，直到人家道歉。把调皮学生说到满地找缝的时候更不胜枚举。

时间煮雨，岁月缝花，人经不住光阴荏苒洗涤，李姐也渐渐被世事磨没有棱角，已好多年没有像事故的故事了。

但人有才是藏不住的，李姐的犀利也是，时常峥嵘小露。

几个人操场散步，老陈夸师姐的身材，说比她高一头了，李姐安慰道：甭羡慕她，她是比你高，但还没你粗呢！

回到办公室，李姐闲情雅致来了，用铅笔给师姐画了个侧最素描，还别说，颇具神韵，大家交口称赞。老陈要求给她也不一张，李姐看她两眼说，你就算了，没线条，俺画不来！

明天歇班，闫姐把给学生发的材料准备好，摞在桌上。老陈一竖大拇指：老太太行，真有日本料理！李姐说，老闫是大姑娘找尿片——忒有料理了！

说起学生现状，大家有法出奇的一致，李姐出语精辟：俺说你们就是皮球掉到粥锅里，说你是糊涂蛋吧，你还一肚子气儿！

女儿是李姐的骄傲，苏大毕业后上过《非诚勿扰》，被多个老板相中，后来在北京定居结婚。女儿曾在商务印书馆工作，采访过余秀华，说余秀华很敏感，一句话说不好就变脸，脸色难看。李姐道，她不变脸也不好看！……不过人家有才啊…胆儿大……

闫伤心了，今年过生日外甥连个电话也没来，从小看着长大当儿子疼的外甥啊！李姐劝闫姐，老同志想开点吧，别人的娃能指望？疼外甥，瞎闹腾！

李姐当这个湖城文学编辑纯属义务，因为兴趣，人家略表心意，一年给五百大元。李姐说，咱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五百大洋就是个副产品，嗯，不过蚊子腿也是肉嘛！

俺也问过李姐，顺心如意扬眉吐气之余，就没有个后悔的糗事？

李姐说，咋没有？多了去了，人家说生活原本沉闷，但跑起来就有风嘛！

她说小时候村里晚上要放电影《南征北战》，特别对她口味。她那天中午没睡觉，怕晚上看电影瞌睡，就想下午提前睡一觉，晚上好精精神神地看电影。结果这一觉醒来，外面满天里斗，夜凉如雨，万籁俱寂，已经是后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