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九首

□小  米

 

 

得到即失去

 

我在大街遇见她，

一眼就已爱上她。

伸手拉住她的手，

她已羞得低下头。

牵手朝着深巷走，

默默跟在我身后。

到了我家大门口，

迫不及待亲她口。

毛眼半闭手如钩，

身子挂在我前头。

慌慌张张我的手，

悄然钻进她胸口。

安安静静任由我，

我已懂得她要我。

当我打算打开她，

她却悄声细语说，

我们还是上床吧。

心急火燎推木门，

吱呀一声打开的，

却是我的白日梦。

2016年9月9日

 

深秋

 

写深秋，两个字足够：

脱，或者，落。

 

没有别的字，这是真的。

别的字都是多余的，

也要脱掉、落掉，才对。

2016年9月10日

 

夕阳无限好，只是已扑通

 

傍晚时分，

夕阳耐心清理它留在世上的痕迹。

它用扫帚把自己的足印，

扫到山脚，扫到山腰，扫过山顶。

 

在最后一瞬，夕阳突然无依靠：

扑通一声，掉进山后的黑暗中。

2016年9月10日

 

不同的河流

 

小时候，我边浮水边喝水。

长大后，我偶尔浮水。

浮水时，始终紧紧闭着嘴。

2016年9月10日

 

勾肩搭背的树

 

山抱着树，处得愉快，

草靠着树，处得愉快，

虫子上树，处得愉快，

鸟藏在树，处得愉快。

兽蹭蹭树，处得愉快。

石隐于树，处得愉快。

树扶着树，勾肩搭背，处得愉快。

2016年9月10日

 

安全火车

 

火车不想从大山腿间的隧道里，

悄无声息钻过去。

火车想要挣脱铁轨，

火车想朝迎面而来的大山狠狠撞过去，

撞出破碎，撞出轰鸣，

撞出惋惜，撞出惊呼声，

撞得头疼心疼肚子疼，

撞得腿疼脚疼骨头疼。

火车想要死给爱它抱它的铁轨看看，

火车想让铁轨看见看不见的疼，

但火车又一次忍住了，

又一次，跟软体的

蚯蚓似的，消失在视野之外，梦想之中。

2016年9月15日

 

妈妈的乳房

 

妈妈的乳房，像一条

空口袋，挂在旧墙上。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乳房。不是。

但它千真万确，是妈妈的乳房。

 

乳房意外惊现时，

妈妈表情平常，

四十八岁的儿子却像

做了错事的坏孩子一样，

有一些慌，

躲躲闪闪，

不敢抬头望。

2016年9月15日

 

我爱空气

 

一贯不被人缺少，

一贯不被人看见，

一贯不被人提及。

 

我说的是空气。当我出出进进，从这里

走到那里，当我

终于疲惫，躺在床上，合住眼皮。

它不歇气。仍在鼻子里进进出出，

维持我的呼吸，并替我小心翼翼庇护着

怎么放也放不下的

这个嘈杂世界：一秒一秒，使它静寂。

2016年9月16日

 

向一棵果树示爱的全过程

 

把你点的赞删掉，留诗行。

把诗行删掉，留诗意。

把诗意删掉，留春天。

把春天删掉，留花。

把花删掉，留果。

把果删掉，留果味儿。

把果味儿删掉，留衬托的叶子。

把衬托的叶子删掉，留果树。

把果树删掉，留根即可。

把根也删掉：

留天，留地，留白，留干净。

2016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