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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邻居(散文四则)

(2016-05-17 17:3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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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作品

系列散文四则

《散文海外版》

草木邻居

草木邻居(散文四则)

□小 

 


构树

构树留给我的印象很浅淡,像水痕,倏忽不见。

构树的叶子像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大,形似手掌,叶子的“指缝间”有很深的凹陷,靠近叶柄的部位最宽大,然后均匀地向末端过渡,越来越窄,末端很尖。构树叶子是灰绿的颜色,不是碧绿,不是嫩绿,它的叶子不想太出众。构树叶子表面有一层较长的绒毛,摸上去很绵,跟棉花一样绵。

构树叶子最常见的用途,是喂猪。

我常常光顾构树。谁让它的叶子又宽大又密集呢?一棵构树的叶子足够一头猪的晚餐。我放学回家,提了篮子匆匆出门,猪的晚餐还没着落,在等着我呢。见了构树我是不可能手下留情的。构树的叶子容易采摘,很快就可大功告成,何乐而不为?

我见构树,约在十岁前后。构树这儿一根,不远处,又是一根。树与树之间保持着应该保持的距离,距离才能产生美。构树距村子不远,却也不是太近,生长在阴凉的坡地上,村庄却在山脚下。构树周围杂草丛生,构树惯于跟身边的物种和平共处。构树觉得应跟人这种动物保持适度的距离。构树是对的。我后来就很少见到构树了。在我的家乡,不知构树是否已灭绝。这种可能性太大了。看来,跟人的距离,构树保持得还不够远。

我见到的构树都不高,比少年时期的我高不了多少。是不是构树只能长到这么高?还是,在人或牛羊的反复蹂躏下,构树没机会长得更高一些?

构树皮可以造纸。纸叫构纸。我见过的构纸都是小方块,不大。这种简单的造纸工艺我没亲眼看见过,但我听说过。童年或少年时,在附近的村子里,偶尔还有人这么造纸,然后拿到集市上出售。因为造构纸的人不多,构纸往往供不应求。

构树造出来的纸跟构树叶子一样,也是毛茸茸的,可能是纸浆不均匀,工艺不精湛,纸面显得很粗糙。构纸是否用来写字?估计是可以的。后来知道,构树就是做宣纸的原材料。但我家乡无人做出精美的宣纸来,在构纸上写字的人,我亦未曾遇见过。

家乡人造出来的构纸,不是用来写字的,最普遍的用途是做蜡烛芯儿。

蜡烛是祭祀或上坟的必备品,少不了它。

自制蜡烛有一系列准备工作。先要预备竹子,晾干,再挑选粗细均匀的竹子刮干净,截成大约五寸的竹棍,搁在热锅里熬一熬,去掉残存在竹棍里的水分,再把构纸卷在竹棍上,就能“灌蜡”——在熬热的蜡汤里蘸。蜡汤是蜂蜡、菜籽油和水的混合物。熬好的蜡汤要晾到微热才可“灌蜡”。“灌蜡”时,把卷上了构纸的竹棍,在蜡汤里蘸三四次即可。蘸的过程也有讲究,要“快进快出”——构纸既能粘上浮在蜡汤表面的油和蜡,又不至于粘了水。“灌蜡”完毕,把蜡烛搁在支架上晾凉,就算大功告成。“灌蜡”用的菜籽油是金黄色,蜂蜡也是金黄色,构纸的吸水性很好,蜂蜡和菜籽油的混合物均匀地糊在构纸上,黄澄澄地,恰似黄金,蜡烛看上去格外精美。

蜡烛是给神灵或祖先预备的祭品,马虎不得。

一晃几十年。

在家乡,我已经找不到构树了,连构纸也看不到了。蜡烛仍是少不了的,离不开的。现在乡亲们都用买来的批量生产的蜡烛,不再动手做蜡烛了,图的是省事,方便。

一斑可窥全豹。科技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蚕食着人的思想和行为,也是日复一日地有了更为广阔的市场,随之而来却是,那种古朴之美,那种内心坚守,必将一天天地,消耗殆尽。

 

花花馍儿

有一种草,我们叫它“花花馍儿”。

“花花馍儿”匍匐在地,丛生的枝条,簇生的叶片,开细小的粉红色花。“花花馍儿”叶子圆形,叶脉非常显眼地从中心向边缘部位散发出去,叶柄细长,形似荷叶,但不如荷叶那么大。“花花馍儿”的叶子只有铜钱那么大。“花花馍儿”是一种可以用来喂猪的草,我常常捋下它的叶子来,带回家,喂给猪吃。

“花花馍儿”遍地都是,晒不死,踩不死。在水分充足的环境中长得蓬蓬勃勃,在干旱瘠薄的土壤里,也能够郁郁葱葱。“花花馍儿”的根比成年人的手指还粗,也深,有一尺多深。根极为柔韧。牛羊骡马都吃它的叶子,但怎么用力都拔不出它的根来。叶子被牲畜吃了或被我捋走了,要不了多久,就会长出新叶子来。它的枝条,也是如此。因为总是反反复复不停地再生,叶子就显得不一致:有深绿的,有嫩绿的,有大也有小。“花花馍儿”的枝条常常也是疙疙瘩瘩的,不那么匀称,是扭曲的形状。“花花馍儿”让我觉得,你尽管蹂躏它好了,折磨它好了,但你休想弄死它。它的生命力真是太顽强了。

“花花馍儿”开完了花,就在花托部位,长出我所说“花花馍儿”来。“花花馍儿”其实是这种草的种子,是我们这些乡下人,把它的种子叫成了“花花馍儿”,接着又把这种草也称做“花花馍儿”。“花花馍儿”是种子的总称,它的种子约有十粒,每粒芝麻一般大,工工整整地围拢成圆形,比最小的纽扣,还小。我们这些打猪草的孩子,常常因为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却因还在打猪草,未能按时回家吃晚饭,已经饿得受不了了,就把即将饱满却未完全成熟的种子,小心翼翼地,掐下来,吃掉。但“花花馍儿”太小了,味道也淡淡的,仿佛不能充饥,却只能使饥饿的肚腹,更加饥饿。

“花花馍儿”本来不是草的名字,是馍的称谓。

“花花馍儿”是童年时期,过年或过生日时,乡亲们给子女做的一种馍。现在已经见不到了,无人做了。“花花馍儿”这个名字里藏着爱怜的滋味,也饱含母性的温情。我想,最初给馍取这个名子的必定是母亲。那么,谁给草这么取的名?我认为不是成年人,必定是孩子。这么说是因为,用“花花馍儿”称呼一种草,透漏童心,显出童趣,给草取名,就有了天真的意味,也暴露出难以掩饰的俏皮,吻合儿童心理,符合儿童身份。

馍是故乡常见的面食,多用玉米面等粗粮做成,很少的一部分是用白面(小麦面)等细粮做出来的。我童年时,由于生活困难,粗粮吃得很多,一日三餐,餐餐是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吃它。用粗粮糊弄饥饿的肠胃是一种习惯,更积累出长久的对细粮的期盼。不想念细粮还真由不得我。

“花花馍儿”比常做的馍小了许多,只有拳头那么大。“花花馍儿”用白面做成,形似棒槌,表面有菜刀刻出来的工工整整的菱形花纹。“花花馍儿”不是给一家人吃的,是特定地,给孩子做的。给某个孩子或家里全部的孩子做“花花馍儿”,要么是过生日的时候,要么是过年的时候。“花花馍儿”,似乎不是馍,是一种点心。吃的时候,不约而同,都是一小块一小块地,在仔细品尝,不是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吃“花花馍儿”的孩子,享用了母亲的疼爱,有一种优越感,未吃的孩子,在眼神里,在表情中,难免生出艳羡,也藏着不被重视的一丝丝失落。我童年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多个子女,因为拮据,比如过生日的时候,不能给全部孩子每人做一个“花花馍儿”,是常有的事,我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仅仅是母亲的无奈,却不是母爱的偏颇。

用“花花馍儿”称呼这种草,对它喜爱的程度,已不必我饶舌。

 

在乡下,蒿很常见,遍地都是。

最讨厌的是水蒿。水蒿很像艾草,或者,水蒿就是艾草——如果它们是两种植物,我至今也未弄清它们之间的差别,它们很有可能是同一种植物。

每年到了端午,母亲都让我去折一些艾草来,插在门框上,说是为了避邪。我去折回来的往往都是水蒿,母亲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水蒿可以长到三尺多高,喜阴湿,水边很常见,水田里也多。我锄草,总是锄不尽水蒿,把根挖断了,捣碎了,它还不死,过几天又蓬蓬勃勃地,在破碎的根上长出胖绿的新芽。给庄稼锄草,得把水蒿遗留在地里的根全部挖出来,扔出去。水蒿根特别发达,像在地下编织了一张看不见的网,它的根,常常出现在想不到的很远的地方。而且,无论根是否裸露在外,水蒿都能很快萌发。仿佛水蒿在跟人玩一场生存游戏,取胜的一方,也往往是水蒿,不是锄草的我。

还有一种蒿,我们叫它黄蒿。黄蒿长在山坡上,水边不可能看到它。

黄蒿也能长到三尺多高,丛生。春天里,数十个纤细的枝条从看似枯死的根部萌发出来,大家齐头并肩,共同生长,很有大家庭的意味。

第三种蒿,我们叫它攒蒿子。攒蒿子的叶子黄色,背面灰白色,有绒毛。也有一些绿色在叶子上呈现,但绿色似乎不是主色调,而是陪衬。为什么不叫它黄蒿呢?攒蒿子才是黄色的嘛!攒蒿子长不足一尺,丛生,枝条比黄蒿还细,也生长在山坡上。

我的家乡,到了盛夏,常常两三个月,一滴雨都不下。山坡上的草晒死得差不多了,黄蒿和攒蒿子依旧活着,一眼望过去,除了它们,山坡上就没有活着的草了。

无论哪一种蒿,生命力都很顽强。

蒿们仿佛百姓。你想灭掉也好,不管不顾也好,它们都要尽可能地在生它的那块土地上,千方百计活下去。

你说它们死乞白赖非要活着,也无任何不可。

尊贵如人,或轻贱如草,谁又不为尽可能地活着而绞尽脑汁呢?你瞧不起的那些事物,你跟它们的差别,往往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大,甚至,你还不如它们——你只是没有觉察到这些、体会到这些。

 

黑叶子树

黑叶子树的叶子,并不是黑色的。作为一棵树,它的叶子当然是绿色的,但它的叶子太绿了,绿得都发黑了,长出来不久的新叶,很快就成了那样。估计也是因为如此,人们才叫它黑叶子树的吧。

黑叶子树的叶子,抻展、压平,跟枣树的叶子大小差不多,也是好看的卵形。但它的叶子很特别,不像别的树叶那么柔软,它的叶子很硬。我还不曾见过比它更硬的叶子,它的叶子似乎也是木质的。黑叶子树已经把自己武装到叶子了。它的叶子边沿,长有坚挺的木质硬刺,刺长三至五毫米,长短不一,因为叶子表面凹凸不平,刺也是不规则地朝任意的方向张开着,就算我小心翼翼,却难以接触它的叶片。也是因为如此,它的叶子,一直长得很好,任何野兽、昆虫,都不食用它,也不曾弄坏了它。不仅如此,黑叶子树的叶子,长得还很密集,它们彼此呼应,团结一心,全心全意保护着树,不给任何动物留下可乘之机。“我不想伤害你,你也别想招惹我!”仿佛黑叶子树用它的叶子一直这么无声地,警告着。

在人面前,黑叶子树用叶子来自卫的方法,就有点儿小巫见大巫了。所以,在附近的山坡上,也有黑叶子树,但都不高,不大,一般长到人这么高,手臂那么粗,就给人砍回家,当成了柴,烧了。黑叶子树却还活着,它又得苦心经营很多年,然后再被人砍掉。

黑叶子树成长得异常缓慢,就跟没有长似的,今年看它,它是那么高,那么粗,明年看它,它还是那么高,那么粗。黑叶子树仿佛只活着,不长大。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几年之后,十年之后,你终于看出它跟几年之前或十年之前,有了些许的不同:它终于稍稍地,高了一些,也粗了一些。

黑叶子树从它的少年时代起,就活得异常从容,它让我顿悟:慢从来就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心态,甚或,是一种境界。黑叶子木的材质非常坚硬,是我见过的最为坚硬的木柴。——说它是木柴而不是木材,是因为黑叶子树常常被乡亲们砍来,当柴烧了,而不是当作木材,打成家具什么的。偶见用做家具的,那材质真是好得没法挑剔,坚硬是肯定的了,不变形也是肯定的。花纹扭曲、精细、纤毫毕露、活灵活现,不得不叹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由深褐和浅褐两种颜色随意混搭起来的纹路,素雅、光滑、洁净、富于变化,常常构成意料之外的精美图案,漂亮得让人口服心服,且往往妙到毫颠。记得我家曾有一张小方桌,桌面就是黑叶子木,可惜那张桌子在大约二十年前,因为其它构件的极度残损,让父亲拆解了,废弃的构件大多当了柴烧,桌面却被父亲藏起来,说要留做它用,但也一直未见派上什么用场,后来我就忘了它的存在了,亦不知其所终。

黑叶子树,村庄附近的山坡上,常能见到,但都不高,不大,更不醒目。

黑叶子树,也有长得很大的。

至今我还记得,小时候,在一处悬崖峭壁上,有一棵树,一年四季都葱葱茏茏的。我因没到树下去过,不知它是什么树,就想当然地认为,它是一棵柏树。我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在那样的地方,只有柏树有可能长得这么大,这么雄伟,还这么绿。它从不落叶。

这棵树,我假如处在合适的位置,一抬头就可望见他。它那么突兀,那么显眼,也是那么与众不同,让人过目难忘,印象深刻。

这棵黑叶子树距离村子不算太远,却也不能说近。

这是“恰好”的距离。再远一些,人们就看不见它了。它还存在着,是因为它想被人看见、看到,它不想遗世孤立。所以我才会说,它选择的,是“恰好”的距离。

这是它现在还活着的理由,也是我记得它更会想起它的必要条件。

它在接近山顶的位置,而村庄,却在遥远的山下。它在悬崖上,没有通往它的路,也就不会被砍伐。谁要是铁了心跟它过不去,非要把它砍掉,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付出的代价却过于高昂:你得先修一条通往山顶的路,再花费很大的气力砍倒它,你还得花费很多的人力,把它搬运回家。可这么做,付出跟获得就远远不成正比了。

活在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与位置,别人就不想伤害你了,也不值得大动干戈,去伤害你。这是我那时候的想法。

我现在仍然这么想。

 

《散文海外版》20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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