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  芹（小小说）

  ●小  米

       玉芹是县医院的清洁工。每天黎明时分，整个医院都是玉芹的扫帚扫出来的。这么一说，好像玉芹扫掉了的，不是灰尘垃圾，而是夜色。

       玉芹是从遥远的乡下来干这份清洁工工作的。她是临时工，不是什么正式的工作，收入也不高，一月才二百多元，按当时的生活水平，仅能勉强维持一个人的生计。但这份工作，争的人还不少。玉芹能够胜出，据说是因为医院院长是她远房的亲戚。但经过长期的观察，她与院长之间，几乎没什么来往，好像不是亲戚。

       玉芹在县医院最僻静最黑暗的角落里有一间房，她连邻居都没有。医生和护士们，不屑于也不可能住在她住的那样差的地方。

       玉芹是个丑姑娘。在县医院这么一个美女云集的地方，美并不出众，丑才会醒目。玉芹的丑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身材丑。玉芹的身高不足一米五十，而且瘦骨伶仃，像个畸形人；二是脸丑，玉芹的脸不像一个大姑娘的脸，却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的脸，又黑又瘦，间有许多斑点。她的上牙床凸出来，下巴凹进去，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第三个丑是因为玉芹比较脏。她穿衣服不讲究，穿上去怎么也不合体，好像临时穿了别人的衣服，总显得衣服太大，人又太小。打扫卫生是一件脏活，干完之后，在医院里出入的时候，她的裤子上、衣服上、头发上，往往还残留着一块块灰尘的印迹。

       玉芹也有两个优点，嘴甜，人也勤快。医院里上上下下的人，玉芹很快就熟识了。年轻的，她叫哥，叫姐；再大一些的，叫叔叫伯叫姨；年龄更大的，退了休的，爷爷奶奶她也叫得出口，还很顺，一点不拗口，更不觉得别扭。玉芹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懒得答应她，喜不喜欢她这么叫。她与人虽保持距离，从不上任何一个人家里去串门，但每一次见了你，她都会笑着这么一张丑脸来叫你，不应她一声，自己先就过意不去。

      玉芹的勤快也是出了名的。谁要有个搭把手的事儿，第一个赶来的是她，最后一个走的，还是她。好多医生、护士，上班走不开，去菜市场买菜也没时间，就让玉芹跑一趟，玉芹从来都是认真负责的，她说：“反正也是闲着。”倒也是，别人上班的时候，她早已下班了。

      不知道是谁，给玉芹介绍了一个对象，小伙子在一个乡政府工作，是个挺精干的小伙。大家都认为他看不上玉芹，想不到的是，玉芹不久就和他结婚了。而且，他还常常带着玉芹，在县医院里出出进进，更加叫人费解的是，玉芹常常对着那小伙子，指指划划的，小伙子却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玉芹怀孕了。肚子越来越大了。玉芹的大肚子悬在她那又瘦又小又丑的模样上，像一幅漫画，让人担心肚子会把她坠倒。有好心的大夫劝她小心些，不要乱窜，可她仍是一副风风火火的孩子模样。直到临产前一星期，她仍在打扫着县医院的大院子。

      “让你的小伙子替你扫几天吧。”院长劝她。

      “他是个干部，可不是清洁工，干部怎么能扫院子呢？丢人现眼的。”玉芹对院长说。

        院长不高兴了，说：“你以为我让你干的是丢人现眼的事？”

        玉芹忙不迭地解释说：“我是农民，老百姓，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可我的小伙子，他是个干部。”

        玉芹觉得格外自豪。也是，她这么一个又脏又丑的乡下姑娘，能嫁个干部，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满足感。

        玉芹生小孩的晚上，所有妇产科的医生、护士，在产房内外聚集着，忙的，忙着，闲着的，也不走，等着，嘻嘻哈哈说闲话。

        不在这儿候着，她们觉着对不起玉芹。

《贵州都市报》2014年5月19日（文化周刊·微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