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晨报》2010年转载的两篇短文
(2013-11-15 11:2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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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发表作品《兰州晨报》《蜈蚣》《空筒菜》 |
今日收到《兰州晨报》100元稿费,不知道选了什么稿子。我有很多年没给该报投过稿了,但该报编辑不时地,到我博客来选稿,也不打个招呼。无奈。今日上网搜了搜,本想搜出这100元是哪篇稿子赚来的,不曾想到,却搜出2010年该报转载的我的两篇短散文,暂录此存档。
蜈蚣
在乡下,蜈蚣是容易见到的。但是,你不找它,就不容易发现它的存在。
如果我翻粪,在翻到粪堆底层的时候,就有几只蜈蚣暴露出来,急匆匆地逃走了。这时候,我会立即追上去,毫不犹豫地将它砸死。我与蜈蚣并无深仇大恨,我怕它钻进家里,在我睡觉的时候,来咬我。大人就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做的。我的行为,也是大人的教育成果,并非出自我的首创。
可是,说归说,我一次也未听说什么地方发生了蜈蚣咬人的事情。很有可能,你不招惹蜈蚣的话,蜈蚣就是不咬人的。
有时候,你在挖地,如果是掺和着沙石的土壤,你也可能偶尔地,会挖出一只蜈蚣来。我觉得奇怪,蜈蚣是怎么呼吸的?它是憋不死的吗?或者,它不需要呼吸?
蜈蚣是有毒的,它的毒性,我估计,应该不是太强。蜈蚣经常出没的地方,是山石的缝隙里,是枯叶下面,在烂草堆里,它跟人的距离似乎很近,却一直躲着人。它也明白人不是好惹的,所以才躲着我们吗?蜈蚣的身体,多数都是暗红色,也有黑色的,但在我的家乡,很少见到黑色的蜈蚣。
蜈蚣逃跑的样子张牙舞爪的,让我忍俊不禁。
我能够见到的,一直都是蜈蚣逃跑的样子。人这么大的动物,在它眼里,真是太可怕了。人对它,也太狠毒了,它仿佛有了经验教训一般,一旦被人发现,它立即就逃。
蜈蚣是一味中药,这我知道,药铺里从来不缺它。村里人都说,蜈蚣可以治疗创伤,用的是以毒攻毒的办法。具体的做法是,捉几只蜈蚣来,和着其它的药材,捣碎,敷在伤口上就可以了。我小时候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几乎是“大伤不见,小伤不断”。但我一次也不曾用蜈蚣敷过伤口。我觉得腻味。
我观察过蜈蚣,它们的确喜欢旮旯角落等背光而又潮湿的地方。即使我偶尔发现了蜈蚣,蜈蚣也会急急忙忙地,仓皇逃窜到山石之间的旮旯里去。因此,我从来不敢在野外睡觉。我上小学时的暑假里,几乎天天都接替奶奶,给生产队放羊,真是早出晚归。放羊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只要把羊群赶到山坡上,不让它们往庄稼地里跑就行了。除了观察着羊群的一举一动,我没有别的什么事好做。往往就在这时候,瞌睡却来了,但是,我怕蜈蚣真的钻到耳朵里去,我不敢睡,哪怕困得睁不开眼睛。
我也有我的办法。我可以唱山歌的嘛。因为长期的耳濡目染,我的肚子里藏着很多山歌呢,正好可以放开嗓子唱一唱。用它驱赶睡意,真是不错。
我还听过一个关于蜈蚣的故事。故事的大意是,朱元璋小时候是个放牛的,一天,他在放牛的山坡上,独自睡着了,同伴们在别的地方玩了一阵,回来后,看见一只金光灿灿的蜈蚣,从朱元璋的嘴里钻进去,从耳朵里钻出来,从眼睛里钻进去,从鼻子里钻出来……如此再三,蜈蚣把朱元璋的七窍钻了个遍,之后,又从容地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朱元璋又睡了一会儿才醒过来。大家都吓坏了,以为朱元璋必死无疑。可是,朱元璋却什么事没有。大家问他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朱元璋说,这一觉睡得真是舒服极了。同伴们心中个个忐忑,却又心照不宣,都担心他会因此死掉。可是,这样的事情一直不曾发生。他的同伴们回到家里,将这件奇异的事告知父母。有个明白的家长听了,沉思良久,才悄悄地跟家人说,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朱元璋就是“七窍全通”了,这是典型的真龙天子啊,可是,他是一个放牛娃,哪有能当皇帝的样子呢?这个家长一再叮嘱家里人,让他们不要向外人说,他的理由是“天机不可泄漏”,他说,要是说出去,泄露了天机,他家是会遭到报应的。
从此以后,这个孩子的家长,对朱元璋另眼相看,恭敬有加,他不再拿朱元璋当孩子来对待了。但他的话,还是在村子里传开了,越传越远了。想不到的是,后来,朱元璋果然当上了皇帝。而且,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平民皇帝。这个故事在我小时候的乡下是尽人皆知的。现在的孩子多半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故事,因为,再没有人跟他们讲那么多故事,他们也没有听这些故事的欲望了。
现在的孩子也不像小时候的我那样,没有别的精神食粮,只好天天纠缠大人,要他们讲一些故事来听。现在的孩子比起我们小时候虽然见多识广,却未必如我们,接受到足够的传统文化熏陶。不用说,传统文化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根基,虽然它有很大的局限,却是万万不能丢弃的。科技发达了,社会进步了,人们富裕了,传统文化却奇怪地,不再浸润孩子们的童心了。这种短暂的文化迷失现象,当然是很不正常的。对外来文化接受得太多,对自己的文化,却又继承得太少,我们的思想观念和为人处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那么,社会问题随之而来,各种矛盾层出不穷,就不是意外的事情。
好在,这些都是暂时的,也应该是暂时的。
空筒菜
空筒菜就是空筒子,空筒子是我们乡下人的叫法,它的学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空筒菜是一种草本植物,生长在深山里,一般都在山谷里比较幽暗的、潮湿的地方。向阳的山坡上几乎没有空筒菜的踪迹。所以我认为空筒菜喜阴,它们大多都在大树与大树之间的空地上生长,一株挨着另一株,连成一片,仿佛它们是一家人,舍不得分开。空筒菜在树阴底下,阳光很难照到它们身上,但是,空筒菜长得特别旺盛,我们采的时候,它的植株差不多有人那么高了。看上去,它跟蓖麻差不多,叶子也像蓖麻,它大叶婆娑,一幅兴旺发达丰衣足食的景象,从它们身上,你看到的,只有生命力,从它们身上你能够看到的,除了成长,还是成长。它们仿佛只有神话世界里才有,似乎是专门来接济我们的生活。它也知道我们每年到了这时候,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了吗?
而在家里,父母一般是不会去采空筒菜的,因为太简单、太容易了,用不着花费他们一天的工夫。采空筒菜,一直都是老年人和小孩子的事情。但是,家家户户,到了那个季节,几乎天天都要吃它。它好吃是一个原因,不得不吃才是最主要最直接的原因。空筒菜不腻,不涩,不苦,味道很淡,却绵长,越嚼,似乎越香,那香留在口腔里,久久不去。空筒菜是那种需要仔细品味的野菜,跟我后来接触的那些有思想的人留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空筒菜采摘起来非常方便。它的秸秆有手指那么粗,表皮和叶面上都有绒毛,秸秆的中间是空心的,而且异常脆嫩,距离末梢半尺左右的地方,轻轻一折,它就断了。一株空筒菜,就能够折一斤多。折那么三两株,随便找一根藤条,捆扎起来,就可以了。用不到半小时,就可以折一背篼,五六十斤,足够十来岁的我背了。从山里到村里,路那么远,要走三四个小时,似乎越背越重,数不清在路上,搁下背篼歇了多少次,总之浑身每一个关节都疼,哪儿都疼。
但是,空筒菜好吃。而且拿到集市上去,还能卖成钱,可以买作业本、钢笔、火柴、煤油、盐。作业本和钢笔是正在上学的我所必需的,火柴、煤油和盐,是我小时候,我们那儿的农家所必需的——也就是说,别的,是可以不要的,因为穷。我出生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幸运的是,躲过了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那一场人所共知的饥荒。但我想象,在那吃草根树皮的岁月里,空筒菜一定救了许许多多家乡人的命。
采折空筒菜的时间很短,一般在初夏,只有一个月左右。到了夏天,空筒菜就柴了,不能吃了。
别的地方,似乎没有空筒菜。在人们推崇野菜提倡绿色食品的今天,我所在的县城,蔬菜市场每天都有大量卖的,时令一到,几乎所有的餐桌上都少不了它。但是,我在邻近各县的餐桌上吃饭,却从来没有见过这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