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  鼠（散文）

□小  米

村后的山坡上，常有小动物出没，松鼠是其中之一。

松鼠在山坡上的时候，常常都在匆匆地跑着，可是，它并不跑远，跑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看，左顾右盼片刻，又跑几步，又停下来，再回头看看。它的胆子太小了，不得不经常提防着什么。有一句成语叫胆小如鼠，这么比喻，真是太恰当了。

松鼠住在哪儿？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松鼠的颜色跟老鼠差不多，体形比老鼠略大。我们把松鼠叫“毛老鼠儿”或“崖（方言读ai）老鼠儿”，这是因为，它的外形酷似老鼠，只是尾巴上的毛格外长一些，也格外地，蓬松了一些。

松鼠似乎更喜欢呆在树上，它在树上上窜下跳，如履平地，比猴子还要敏捷。

松鼠会坐，别的小动物很难见到有这样的姿势。松鼠坐在地上或枝头，就把后腿以上的那部分身体，直立起来，把两只较短的前爪举在胸前拨弄着，许多的时候，它这么做，仅仅是玩。似乎，松鼠是很会玩的，再忙，再危险，它也忘不了抽空玩玩。

松鼠常常坐在大树的树枝上，尾巴竖在身后，却又微微弯曲，它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时，通常是，它用两只前爪捧着什么东西在吃。它在吃东西时也是左顾右盼的样子，它是在随时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呢。松鼠吃的是什么？由于距离较远，我看不清。如果我想要近前看一个仔细，那么，就在我刚打算抬脚靠近的那一刻，松鼠立即会毫不犹豫地“哧溜”一下，逃得离我远一些，然后停下来，不停地变换着姿势和动作，略显慌张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它不走远。它并不怕我，只是提防着我。在松鼠的眼里，即使一个孩子也算得上是庞然大物了，它要保持着对人这个庞然大物的警惕，有充足的理由，也是很有必要的。

松鼠跟小孩子一样，看上去很顽皮，也很可爱，它似乎天生好动，它似乎不会停下来，松鼠的任何一个姿势与动作，都不会持续很长的时间，它似乎一直处在运动的状态之中。

我家所在的这个生产大队，拥有一所完全小学，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大约有一百五六十名学生。老师们都是民办教师，是三个或四个：有一年是四个，隔一年却只有三个了，少了的那一个，自己不想干了，回生产队当社员参加农业生产去了。我们的学校就在我们村，在村子的最后面。学校的后面是壁立而又荒芜的山坡，再无人家。学校的左侧是一块土地，在操场的旁边，它是学校的自留地。学校居然也有自留地，有点儿怪，但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的。好像那时的绝大部分学校，尤其是这样的农村小学校，都有专门用来耕种的土地。地是老师和学生们利用“劳动”这门课程的时间，一同耕种的，生产出来的玉米，全部平均分给了老师，这些粮食，是他们的工资或报酬的一部分。

秋天，收完了玉米，学校的自留地就闲了，下课之后，我们常常从操场里，一直跑到学校的自留地里去玩耍。

学校的自留地地边，有一棵核桃树，不大，也不能算小。核桃还未成熟的时候，我们就在觊觎着它。到核桃成熟的时间，树上已经没有核桃了。核桃要么是给我们这些小孩子偷来吃了，要么，是给松鼠搬走，藏起来了。老师之中，有一个是我们生产队的，其余都是家在其它生产队的，放了学，学校没有地方可住，老师各自回家去了，老师看不住我们，更拿松鼠毫无办法。

松鼠有藏食物的习惯。整整一个秋天，它都忙个不停。它当然是为自己的肚腹而忙碌。秋天是成熟的季节，食物非常丰富，松鼠的食量不大，但它依然非常勤快，一天到晚不停地奔波着，忙碌着。也是因此，秋天的时候，松鼠喜欢储存越冬的食物。松鼠储存的，多半都是坚果，核桃是最大最实惠的坚果，松鼠对它，当然钟爱有加。

从秋末一直延续到初春，无所事事时，我就到学校的自留地或核桃树周围的荒坡上找松鼠藏起来的东西，主要是核桃。松鼠挖出来的藏核桃的坑，都不怎么深，一般在五寸左右，上面草草地盖了一层土。它藏核桃的坑都没有填平，缺乏必要的伪装，这为我们按图索骥提供了莫大的方便。如果仔细察看，我就会发现这些未被松鼠完全填平的坑，用一根树枝扒拉扒拉，核桃就暴露在我面前了。松鼠藏在坑里面的核桃，数量不多，也就三五只。松鼠做梦都想不到，我们这些孩子，会惦记着它的珍藏。时不时地，我就能找到几只核桃什么的，解一解馋。

松鼠藏起来的东西，有些被它在冬天食物短缺的时候，找出来吃了，也有极少的一部分，我估计，连松鼠也忘记了藏它们的地点了。春末夏初，我在山坡上或学校的自留地里玩，不时地，就会看见新长出来核桃树苗，如果随便挖一挖，在泥土的底下，通常还有几只尚未发芽或刚刚发芽的核桃，松鼠忘了在冬天吃掉它们，也未被我们这些小孩子找到。核桃树都已经长出来了，我们当然不会再吃，但是，我们会小心翼翼地把幼苗挖出来，移栽到自家院子或自留地里去，期望它也能长成一棵大树，结出很多核桃来。

松鼠也藏玉米，有时候，到了春天，山坡上这儿一簇，那儿一簇，长出了青绿的玉米来，谁会把玉米粒搁到那儿去，还能在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里，不被其它的小动物或山雀发现呢？肯定还是松鼠，我从未发现别的动物，也有类似于松鼠的储存食物的方法。

松鼠藏食物的地点当然是有讲究的。它选择的，一般都是较为干燥的地方。如果储存食物的地点比较潮湿，它所藏的，比如玉米，刚刚藏进土里，就会很快发芽，等到松鼠想要吃它们的时候，玉米却没有了，或者，连松鼠也找不见了。坚果则不同，坚果即使在秋天，也是不容易发芽的，如果藏起来的是坚果，松鼠就不会有找不见“储备粮”的烦恼。

当然，被我们盗走的，不算。

这也许是松鼠更喜欢藏坚果的原因。

我不知道天黑之后，松鼠会不会歇下来。小时候我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想起来了，却也是给不出答案来的。我知道老鼠在夜晚还会活动，但我不知道松鼠到了夜晚，是不是也像老鼠那么活跃。我没有在夜间看见过松鼠。

我们从不跟松鼠过不去。因为，我们从松鼠那里，得到了好处，另外，乡亲们也从不觉得，松鼠有什么可憎之处，他们跟我一样，憎恨的是老鼠，从来不是松鼠。

这是因为，松鼠从不主动地，进入人的活动范围。

松鼠在我们周围，却从来不像老鼠那样，惹人讨厌，因为它从不曾妨碍我们。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可以和平共处，哪怕老死不相往来也没什么，但不能使身边的人，觉得你很讨厌。

不去有意或无意地打搅别人，也是一种值得推广的美德。

2011年10月7日

《少年文艺》（上海）2012年11月（增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