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故乡（组诗）

□小  米

 

旷野

独自走在旷野  我会认为

这旷野是我的

如果身边恰好还有一个沉默不语的女人

我又认为旷野是我们的二人世界

 

隐隐地  我还认为

旷野属于第三人

尽管那人那时候  尚未出生

我认为  我和那个女人最终会将旷野

秘密地传授给他  托付给他

 

回溯的时候

我认为这旷野  是

我从一对夫妻手里

理所当然地

继承过来的

尽管那个被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临终前

什么也不曾对我讲

尽管那个

被我称之为母亲的农家老妇人

至今还默默地守着它  不想放弃它

 

我还是刚刚成年时

就认为

我已把旷野继承过来了

 

我还是

刚刚成年的时候

离开旷野的

我从不认为我已经把旷野

放弃了  我认为

我最终还要和我的女人  草一样

极其微小地  回到旷野里去

 

在自我的境界中

我是谁

 

稀而薄的夜色

空而阔的夜色

 

让我躺下  亦可自由地

坐起身子

 

可从容地

问问自己  或不问

 

心灵的故乡

睡在生我养我的村夜

仿佛睡在

完全自我的意识中

 

我只是躺着  并未熟睡

我连一丝睡意也没有

 

周围那么静  仿佛没有事  没有人

没有动

仿佛也没有我  没有我飞扬的思绪

 

仿佛全世界都在这儿

并不像现实那么远

仿佛它们都不是遥不可及的

 

当我睡熟  仿佛全世界

疲倦地  全都躺在我怀里

 

声音

声音在外面纠缠着

声音着

挤成一团

覆盖在身体所有的部位

不仅是耳朵那么简单

 

不仅为了听见

还为了

让我

从此听不见

 

恰好

踩着一块石头过河  我明白石头是

实在的  并无目的  不躲避我的脚

也不是专门给我来踩的

 

石头就这么出现在它所在的地点

很有可能  一出生

石头就在那儿呆着

很有可能  它还要一直呆下去

 

石头并不是刻意地  要坚持什么

 

这一块石头  它只是恰好

为我所用  也被此前  此后

要过这条河的人  必然用到

 

深深地

吹在脸上的风要比从我口腔里

呼出去的污浊气流  更烫一些

 

我知道这个世界太热烈

在用空调给它降温的过程中

我把这个狂躁的世界

弄得更脏了  也更热情  更狂躁

 

遮掩我的感觉  皮肤

我在遮掩  我的耳目

 

深深地陷落在徒劳无望的努力中

我深深地知道  很多时候

我情不自禁地  参加了

对这个夏天的  破坏行动

 

牛粪

地上那堆

要干未干的牛粪

表皮粗糙  颜色灰暗

在牛粪里面

还藏着少许水气

少许湿润

 

它已到了它想到的地上

只是  还不曾深入——

泥土似乎不想接纳它

 

事实当然  并非如此

 

事实是  泥土也在忍受着饥渴

 

叶子落地

叶子落地时

轻飘飘的  不疾  不徐

随意  还慢  超越了从容

 

叶子落地时

不作出选择

到什么地点

是什么地点

在什么时间

是什么时间

 

风如果吹  叶子也同意

让风

把它的姿势

调整得更妥当些

 

叶子落在落叶里

叶子肯定落在了

众多的  落叶里

 

《黄河诗报》总十六卷、十七卷合刊

银河出版社（香港）2012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