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地震灾区的诗篇（组诗）

 

□小  米

 

 

温暖的诗

我要在温暖的季节  寻找温暖的诗

我要在温暖的地方  写温暖的诗

我要在温暖的嘴里  朗读温暖的诗

我还要在温暖手里  心里

藏好这些温暖的诗

 

温暖的诗比地震大

比灾难更大

我要在温暖的记忆里  一遍又一遍

背诵这些温暖的诗

我还要我的后辈

铭记这些温暖的诗

2008年6月20日

 

凡人语录

“这是我做的米饭”

说这话的  是一位农村妇女

 

“这是去年腊月  猪肉很贵的时候

晾下来的腊肉”

——这当然是县城里的居民说的

 

“这些菜是村民们自愿捐的”

一位村支书  停下私家的农用车  这么说

 

“这是我们凑钱买给你们吃的”

——这话是谁说的  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很多人  都这么说过

……

 

这些话  当然都是

说给抗震救灾的部队战士们

听的

2008年6月24日

还是夏天  又是晴空

家是破得不成样子了

没有破的  是家园

心是碎得不成样子了

没有碎的  是心灵

 

把裂开的墙  缝好

让伤疤留着  为了记得

把断了的砖焊接起来

如果屋子像掉在地上的瓦一样

不能再弥补  那就

推倒吧  祖国要给我们

修一座

更漂亮  更结实的屋子

 

尘埃散尽  生命还是火热的夏天

阴霾散尽  祖国又是朗朗的晴空

2008年6月24日

回忆2008年5月12日

花瓶在掉  台灯在掉  笔和化妆品

在掉  碗在掉  坛坛罐罐在掉

瓦在掉  墙上的瓷砖在掉  水泥渣在掉

山上的石头在掉  土在掉

这些我们曾认为

放在高处的东西

在大地强烈而持久的摇晃中

纷纷往下掉

只有在灰尘飞扬……

 

心  也在往下掉

 

我的耳朵里塞满了嘈杂着坍塌的声音

我听得见  看不见

我知道许多衰老的东西  僵硬的东西

最终都要掉下来

它们必然要接受被覆盖被掩埋的命运

我知道  许多无辜的人  也掉下来了  他们

也得接受覆盖和掩埋

命运就这么不公平

 

这些

我们认为温暖的东西  不再温暖

这些我们认为安全的东西  不再安全

这些我们认为埋藏得很深的东西  比如灾难

比如根  比如温情和爱

它们全都暴露出来了

它们全都近在眼前  触手可及

 

我还知道  有很多东西

无论大地怎么摇晃  它都是

掉不下来的  坍塌不了的

比如太阳  月亮  群星

比如高大而广阔的

天空  比如信念和梦

 

我知道有很多东西  即使被覆盖

被掩埋  哪怕没有工具  把手指刨得出血

我也要把它挖出来

因为我是那么爱他们  那么需要他们

因为我是如此

离不开他们

在地震前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我居然忽视了他们的在场  并不知道

他们的存活

对幸存者来说

是那么可爱  必要

连跟他们的争吵也让我觉得是那么亲近

 

当我看见那么多花朵的夭折  当我看见那么多

藏满了梦想的建筑  在坍塌

我已不想高耸入云

我只想离大地更近一些

更实在一些

哪怕做一棵平凡的草也没有什么

只要能接纳阳光就行了

只要可以吮吸雨露

 

在废墟里

我已经不再有梦想  不再有奢望

我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  过平常也正常的日子

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把庸常的生活

进行到底

我也知道  摇晃是暂时的

稳定才是永恒

 

我爱我家  虽然他已破碎

我爱我家  但我此刻

不得不远远地  躲开了家  牵挂着家

我爱我家  哪怕它一片狼籍

我知道我还要回去  我知道

在家里  在此刻

我的身体虽然不能住  但我的心

一直住在家里  因为

温暖  安全  和爱  一直住在我心里

2008年6月23日

孩子

全国“抗震救灾英雄少年”甘肃文县唯一的候选人曲柄年，系文县二中九年级学生，16岁。

 

你在甘肃文县碧口小学  坍塌的

废墟底下

救出一个比你还小的孩子

送到医院后  这个孩子

死了

你又在同一个废墟下

救出另一个比你更小的孩子

送到医院

他还是死了

 

你没有时间救那个  已经被废墟

夺走了生命的老奶奶

你知道  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孩子  你的

尚未成年的手  是怎样

和着血和泪

挖开那些冷酷的砖的呢

我知道

你再也没有力气和勇气

把那个老奶奶  挖出来了……

孩子

你也是个孩子

 

乡下的孩子

苦命的孩子

 

你没有停下来

没有逃走  观望

你没有跟那些成年人一样  惊慌失措

余震还在继续

你发现很多孩子还处在危险之中

你迅速地

转移了树上的孩子

你迅速地

转移了楼下台阶上的孩子

这些被地震吓呆了的孩子

是你这个孩子  成了他们这些

更小的孩子的

保护伞

 

孩子

你应该面对的  不是死亡

也不是死亡对你构成的威胁

你面对的

应该是鲜花  微笑  和掌声

 

我不知道残酷的命运

为什么偏偏让你

一个孩子  来面对

这么多的血和泪

如果那一刻  我在你身边

该有多好

我可以带着你  和你一起分担

或者  让我独自承担

2008年6月23日